十九
摇醒我的是位年轻人,棉袄棉裤包括脚上穿的鞋都是黑色的。扎着腰带,斜背着驳盒枪,枪套上露出一缕红绸子。年轻人挺客气,一张口竟然是个请字,意思是请我现在去堂屋,说老大要问话。听口音明显是奉天人,这让我很吃惊。同时也更加好奇,这究竟都是些什么人呢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到这里
出了屋子我注意到,这里很像是座大型的仓库。院子很大,四四方方,面积似乎超过农村的打谷场。东西两溜完整的瓦房,北面的一溜瓦房明显要高大许多,而且中间是三开六扇门,只是在西北角处开了个侧门,可通向后院。我昨晚睡觉的屋子就位于西一溜的边上,靠近侧门。
正房六扇门门口,站着四个黑衣人,一边两个,个子都不高,但显得很精神,一个个挺胸叠肚昂首而立,看上去极像是训练有素的军人。肩上斜跨着盒子枪。进门时,我仔细瞅了一眼,从枪盒子的特征上来看,这些枪应该是那种七密里六三自来得毛瑟手枪,也就是我们警察厅兄弟们平时惯称的自来得,系德国原装进口,毛瑟兵工厂生产。这种枪威力大,动作可靠,使用方便,射击速度每分钟可达900发,确实是好枪,就是太贵。看看这些黑衣汉子每人一只,可以料想这帮子人很有些实力。
师傅和恩泰都已在屋里,只是都站着。我走过去,立在师傅身边,刚立定,就听屏风后头一声咳嗽,随后走出来一人。我定睛一看,这人一身棉袍,侧面开叉很老式的那种,脚下却穿了双尖头皮鞋,擦得锃亮。驴脸,梳了个中分,圆圆的黑框眼镜,镜片竟有茶杯底那么厚。气度儒雅,看上去极像是我们清华的教书先生。
咦怎么让客人站着,快,看座看座!此人一过来就嚷嚷,嗓音尖细,却也是明显的奉天口音。
立刻就有人端过来三把鼓墩,摆放在厅堂下首,教书先生却先坐在了正首的太师椅上。太师椅高,鼓墩较矮,待我们坐定下来,望向上首时,就只能是以下朝上仰望了。不过我明白,此时此刻,彼为刀俎,我为鱼肉,能坐着,而不是让我们跪着说话,就已经是相当不错了,理当知足才是。
瞅瞅师傅,依然表情淡定,从容不迫,恩泰却缩脖藏颈,显得有些猥琐。
好了,我就直言吧。三位能落在鄙人这里,而不是川村竹治手中,应该说三位的万幸。
听到这话,我和师傅都是一楞。因为我和师傅都知道,川村竹治是日本满铁株式会社当下的总裁,我们会有啥事犯在满铁的日本人手中不可能啊!难道,马佐良之死跟日本人有关
斜眼瞄了下师傅,他似乎跟我一样,也是一脸的懵懂。
请详示!师傅拱了拱手。
其实,有关于您马家的一切我们都极清楚,包括您的父亲马岳城,叔马岳青之真实死因,当然,还有马佐良为谁所杀,又为什么被杀,等等。教书先生显得很真诚。
啊……渊源如此之深!不知……您怎么称呼师傅显然是情绪波动了一下,但很快就又复归平静。
在下董天放,此处乃晦鸣学舍西北分部所在地。教书先生拱了拱手。
我吃了一惊。这晦呜学舍是国内一帮浦鲁东主义、圣西门主义以及巴贝夫密谋主义信奉者组成的团体,清华和北大的许多教授、学生都对他们所宣传的东西感兴趣,我自己就曾经在《北京大学学生周刊》以及《奋斗》、《革命哲学》上认真过大量的相关文章。我的老师尚君武明确指出,国内的这帮浦鲁东主义信奉者们只是截取了无政府主义理论的某些方面为自己所用,他们感兴趣的只是其中的破坏手段这一部分,他们的目的,并非是要在国内发动无政府主义的运动,更非欲在中国实现无政府主义社会,而实是欲借助浦鲁东主义、圣西门主义及巴贝夫密谋主义当中之恐怖暗杀手段来威慑那些当权者中的顽固派,逼迫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