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每天申时要晒背,最爱吃莴笋叶尖......
语气里裹着五年前母亲住院时,守在
ICU
门口的碎碎念。
老四家向的网兜卡在自行车棚第三排电动车中间,他被锈链条划破的掌心渗着血,却浑然不觉。刚才那个深绿色影子又闪过车筐,他扑过去时,额头撞在车把上,眼前金星乱冒
——
这次不是乌龟,是片被风吹动的梧桐叶。
别找了爸!
家向扯掉头上的网兜,金属环硌红了耳朵,就当......
就当乌龟替妈遛弯去了。
这话让天井突然静下来,晾衣绳上的白背心不再拍打墙面,连墙根的青苔都像屏住了呼吸。
老王的手指突然停在栏杆上,喉结上下滚动着,像要咽下整个秋天的雨。家裕搬开腌菜坛子时,霉味混着老人身上的薄荷膏味涌出来,他看见父亲蹲在阳台角落,影子被暮色拉得老长,正用袖口反复擦着龟缸里的水草,仿佛要擦去某个永远空着的位置。
当暮色把
重金酬谢
的
金
字彻底糊成墨块时,下水道口终于探出那个黑影。老王接乌龟的手在发抖,龟壳上的污泥蹭脏了他的袖口,他却用拇指一遍遍地摩挲着颈间的黄纹,像在确认某种失而复得的心跳。儿女们围过来时,他忽然想起妻子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暮色,护士摘下氧气罩时,他也是这样反复确认脉搏的消失。
火锅的热气模糊了厨房玻璃,家欣给父亲添了片黄喉,却看见老人把肉卷推到龟缸边:乌龟也该补补了。
五个儿女交换的眼神里,浮起比青苔更浓重的无奈
——
他们知道,父亲擦干净的龟缸里,泡着的何止是一只乌龟,更是把五年前就该倒掉的药汤,熬成了余生的偏方。
晚饭泡汤了,众人随便对付了几口泡面后就休息了。
两周后,老王的乌龟又丢了,他再次把儿女们叫回来帮他找乌龟。
梅雨季的潮气钻进防盗门的缝隙,在玄关处洇出暗绿色的霉斑。老王攥着手机的手悬在半空,屏幕上
家欣
的来电显示跳成蓝色光斑,听筒里传来老五家岚压抑的叹息:爸,我课间只有十分钟......
您说乌龟又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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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楼天井的雨棚上挂着串水珠,像串断了线的念珠。家裕的藏蓝色衬衫再次被汗水浸透,他搬开堆在楼梯间的蜂窝煤,煤渣顺着指缝掉进皮鞋里,烫得他龇牙
——
上周末刚擦的鞋油,如今全成了灰扑扑的笑柄。爸,您就不能给龟缸加个盖子
他的声音撞在贴上
寻龟启事
的墙面上,震落半片泛黄的胶带。
家欣的电动车停在单元门口,后车筐里还堆着没来得及送的保单。她冲上二楼时,耳钉刮断了一缕头发,疼得眼眶发酸:爸!我今天要见三个客户,光油费就花了八十!
她的高跟鞋在瓷砖上敲出急促的鼓点,惊得墙根的潮虫四散奔逃。
厨房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老四家向手里还攥着从水管里掏乌龟的铁丝钩,龟壳上的泥点蹭脏了他工装裤的膝盖
——
他凌晨五点才从汽修厂下班,眼下黑眼圈深得能装下二两陈醋。上次找龟我赔了仨客户,这次老板说再旷工就开了我!
他踢翻了脚边的搪瓷盆,清水混着铁锈在地面蜿蜒成河。
老王的背影像片风干的腌菜,蜷缩在龟缸前。他用颤抖的手指拨弄着空荡的水草,突然抓起桌上的搪瓷缸砸向墙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