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件衣裳,在祠堂跪了整整四十九天。
府门前,十二匹乌云盖雪的骏马喷着白气。
林楚楚正倚着谢凛的手臂往头辆马车里钻,石榴红的裙摆扫过车辕上未干的血迹——昨夜有个小厮不小心打翻了她的人参汤。
嫂嫂快来呀。林楚楚回头嫣然一笑,腕间翡翠镯子叮当作响,表哥特意让人在车里铺了狐裘呢。
沈清欢盯着她发间那支点翠步摇——那是谢家传给长媳的信物。
她下意识去摸藏在袖中的银簪,却听见谢凛冷声道:你坐后面那辆。
第二辆马车简陋得像个囚笼。
沈清欢弯腰进去时,闻到一股腐朽霉味。
少夫人当心。丫鬟突然扶住她摇晃的身子,手指却精准地按在她腰间穴位。
一阵剧痛从腰间窜上来,沈清欢猛地攥住窗棂,瞥见丫鬟袖口露出的半截红绳——和林楚楚腕上的一模一样。
马车行至鹰嘴崖时,山雾突然变成诡异的猩红色。
沈清欢听见箭矢破空声的瞬间,第一支弩箭已经钉入她所在的车辕。
保护侯爷!侍卫的喊声被利刃截断。
沈清欢掀开车帘,正看见谢凛纵身跃向头辆马车,长剑划出半月形的寒光。
他斩落三支射向林楚楚的箭矢,却任由第四支箭擦过她所在的马车。
受惊的马匹人立而起,车厢猛地倾斜。
沈清欢在坠落前紧紧抓住崖边老松,指甲劈裂也浑然不觉。
她抬头望去,看到谢凛正将林楚楚整个护在身下,玄色大氅在箭雨中翻飞如垂死的鹰。
表哥,你受伤了。林楚楚惊呼一声,染血的指尖抚上谢凛脸颊。
谢凛抓住那只手按在自己心口:无碍!你的命就是我的命。
沈清欢突然笑了。
她松开抓住树枝的手,任由身体坠向迷雾笼罩的深渊。
直至最后一刻,她才看见谢凛转头望来——只是那眼神,陌生的她竟认不出究竟是谁。
(4)
沈清欢是被刺骨的溪水呛醒的。
她睁开眼,头顶是遮天蔽日的古木,枝叶间漏下的月光惨白如纸。
嘶——!右腿突然传来钻心的疼。
她低头看去,裙裾被崖壁的尖石撕成碎片,小腿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流血。
她咬住衣袖,撕下一截布料死死缠住伤处。
血渗进布料,染出暗红的花纹——像极了她和谢凛大婚那日,喜服上绣的并蒂莲。
……呵。她低笑一声,嗓音嘶哑。
崖底寂静,回应她的,唯有溪水潺潺。
她拖着伤腿爬上岸,指尖摸到一块尖锐的碎石,攥进掌心。
若谢凛以为这样就能让她死,那他就大错特错。
沈清欢回到侯府时,已是三更。
府门紧闭,檐下的白灯笼在夜风中摇晃,像一双双窥视的眼睛。
她绕到偏院角门,却发现门闩上缠着一根红线——正是林楚楚平日戴在腕上的那根。
红线尽头,系着一枚铜铃。
她盯着那铃铛,回忆起《移魂术》上的记载:锁魂铃,系于门户,可察生人近。
若她此刻推门,铃响,必会惊动府中人。
她冷笑,从发间拔下一根银簪,轻轻挑断红线。
铜铃坠地,被她一脚碾入泥中。
祠堂内,烛火幽暗。
沈清欢屏息靠近内室,隔着雕花门缝,她看见谢凛背对着门而立,面前是一方血绘的阵法。
她眸色一紧,果然是七星续命阵。
阵眼中央,摆着那盏刻有楚楚二字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