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今却是一记重锤,砸得淮安王突然难受得喘不过气。
他呆坐良久,院外寒风渐起,吹落迷蒙中的几片梧桐叶。
午初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地上的时候已然被切割成点点金鳞。
往日苏锦瑟在这光影中安然书写账册的样子,渐渐浮现脑海。
她每每遇到不解之事,总会温声请教:父亲可否指点女儿一二
他总是故作威严,轻声叮嘱,今思及此,却再无人唤他父亲。
这时,侍从进院禀道:王爷,顾世子派人送来了京中新开的桃花酥,说前日刚调的新味,叫王爷尝鲜。
淮安王略有诧异,随即摆手道:拿去前院,就说我这几日饮食不多。
侍从点头退下,王爷却望着那点桃花酥呆立,忽然忆起苏锦瑟向来喜欢尝新食,特别是点心,每遇佳肴总要亲手分与身边人一份。
甚至府里的小丫鬟,时常能分得锦瑟姑娘一碟美味。
王府这些年豪奢惯了,少有谁能这般心细。
他的手忍不住在膝上摩挲,像是回忆起女儿带着点点糕粉香气的笑容,却终究什么都没捞住。
忽地,院外传来小厮跌跌撞撞地禀报:王爷,前街那头的‘锦瑟糕庄’如今又出了新品,铺子门口排了好大队,听说乃是苏家小姐掌勺,生意极好。
一时说得兴高采烈,眸子里闪烁出对热闹坊市的向往。
淮安王神色一滞,手里青花茶盏便险些滑落,他缓了一缓,低声问道:她如今……可好这句可好,软到几乎没人能听见。
小厮慎重答道:听说锦瑟姑娘治家有方,人也安然。街坊邻里皆夸她仁心仁手,连河东李掌柜都说糕庄近日几乎日日断货。话音落地,厅里一阵静默,连空气都似乎多了几分压抑。
王府二夫人带着小少爷经过花厅时,见王爷神情怪异,不禁温声道:王爷可要歇息外头风大。
淮安王摆摆手,眉尾却滑下阴影。
二夫人自觉气氛尴尬,说罢便领着孩子匆匆离开。
他转身进入书房,掀开了案上那本泛黄的账册。账册夹缝里,是一张被人为留存的书签,纸上隐约写着锦瑟亲笔——但求初心,方得始终。
字迹温软娟秀,带着几分年少青涩,却真切如故。
恍然间,他忆起上元灯节前夜,苏锦瑟陪他在书房细数岁月账目。
她柔声建议如何节省支出,语中无他,只想着府里可以吃多几日细米。
自己因俗务烦躁,又冷眼回绝了她一片心意。
再醒悟时,她已是独自对着灯烛,不言不语泪落如雨。
那一夜窗外的爆竹声响彻云霄,而他竟未尝一口她亲手做的糯米团。
窗外风大,折断残叶几片。他站在案前,许久不语,心中沉甸甸的空。院子正午渐静,连盛开的海棠花都被风雪打落,余下残影似他心头踟蹰未去的愧意。
恰在此时,旧日管事嬷嬷蹒跚入室,捧来一对绣花枕。是三小姐嫁妆剩下的,嬷嬷叹息,眼角皱纹里尽是往昔温情,她当年冬日亲自绣的,说是孝敬王爷,盼王爷安睡香甜。
淮安王伸手慢慢接过,指腹蹭过细密针脚,温热与柔软像一束阳光,不动声色地照进他胸中。他低头闻了闻,枕面还有淡淡的草木香。那是魏氏旧时传下的配方,也是苏锦瑟娘俩少年生活的依靠。
嬷嬷轻声道:有些缘分,说断便断了,可有些情分,总断不断。王爷不语,良久后才缓缓颔首。他将枕收妥,只觉方才胸口的苦涩,竟变作一缕沉甸甸的温存。
傍晚宴席,王府外来宾稀少,膳食虽丰,热闹却少了三分。王爷尝了几口,便支起额头,呆望院外。桌上精致糕点堆得高高的,无人问津。侍女见状,小心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