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手指骨节分明,指腹有墨渍,翻纸页的声响比算盘珠子还利落。
茶钱单日最高是初三。他突然开口,你记了三十三壶,每壶十八文——三乘八是二十四,三乘十是三十,加起来该是五百九十四文。你写成了五百九十六。
我脖子后冒凉气。
还有初五那笔。他指尖点在诗换茶那一栏,五个秀才各写两首,每首抵半两。半两是二百五十文,五乘二乘二百五,该是二千五百文。你记了二千六百。
我喉咙发紧:第三处呢
他从袖里摸出支狼毫,在账本空白处唰唰写算式。
横平竖直的小楷旁边,列着三五十五二五一十的口诀——和系统刚给我的速算口诀一模一样!
第三处是月总。他推回账本,十二两是一千二百文,你把零头算重了。
我攥着账本的手直抖。这书生哪是病秧子分明是活算盘!
夜里,我蹲在他窗根底下。
纸糊的窗透出昏黄烛火,能看见他伏案的影子。
笔走龙蛇的响动里,偶尔传来咳嗽——是寒毒发作的闷咳,可他连腰都没弯,只拿帕子掩了嘴,接着写。
我踮脚凑过去。
窗纸破了条缝,正好看见纸上墨迹:边军粮草,可仿盐引制,许商户运粮换铁券,凭券抵赋税……
这是策论!我差点喊出声。
上个月听隔壁书斋的举人说,今年春闱考题要考边防和税赋,多少老学究憋得抓头发,眼前这人竟写得行云流水!
啪嗒——
烛火突然晃了晃。我赶紧缩脖子,后脑勺撞在墙头上。
谁屋里传来冷喝。
我拔腿就跑,鞋底碾过青石板缝的青苔,差点摔进阿福怀里。
老板娘!阿福举着茶盏直喘气,我给您温了桂圆茶,您蹲这儿干啥呢
我盯着他手里的茶盏,又扭头看宁砚亮着灯的窗户。
算盘在兜里硌得慌,心跳快得像敲梆子。
阿福。我抹了把汗,明儿早市多买二十斤糯米。
干啥
做桂花酿。我望着窗纸上映出的笔尖影子,喉咙发甜,给那位宁二公子润润嗓子——他要是能考上状元,咱们满香楼的招牌,能挂到金銮殿门口。
阿福举着茶盏在我眼前晃:老板娘,您茶凉了。
我这才回神,喉咙里的甜意散了,盯着宁砚窗纸上映着的笔尖影子直乐。
阿福挠着后脑勺:您不是说他是病夫吗怎么看他像看新到的碧螺春
我拍他后背:病夫会算错账病夫能写策论算盘在兜里硌得生疼,明儿把灶房那坛二十年的桂花蜜翻出来,我亲自熬酿——得让宁二公子写策论时,嗓子比蜜还顺溜。
阿福张了张嘴,被院外突然的咳嗽声打断。
是宁砚。
我抄起茶盏就往他屋里跑。
推开门时,他正蜷在椅子里,帕子捂嘴,指节白得像雪。
帕子角洇出红,像滴没晕开的朱砂。
寒毒又犯了我抓过他的手,冰得能镇酸梅汤。
他抽回手叠好帕子,声音倒稳:老毛病。
我蹲在他脚边翻药箱,故意把话往深里引:张大娘说您是被退婚时落的水那苏小姐手劲儿倒大,能把人推下河
他顿了顿,低头看自己青灰的袖口:是我自己滑的。
我捏着药罐抬头:您当我没在码头混过冬天冰面滑,可那河沿儿砌了石头,哪能滑得这么巧
他没接话,目光落在我怀里的药罐上:这是……
枇杷膏。我把药罐塞他手里,润喉的。
他捏着罐子,指腹蹭过我刚贴的宁字红签,低笑一声:林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