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名字的声音里刻着的创痛依然尖锐,但莱恩能感知到,在那创痛的根源深处,已经筑起了新的、由重构的记忆晶体支撑起的堤岸,抵挡住了洪水的最后疯狂反扑。
莱恩的嘴唇翕动了一下,试图发出声音。但声带似乎还未完全适应,只逸出一丝极其轻微的、带着沙砾摩擦般粗糙质感的气息声。
不需要声音。
他抬起了手——他真实的、有着那簇胎记的手——动作很慢,却无比稳定。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如同要去触碰宇宙中最珍贵的露珠。他的指尖穿越了最后一点阻隔的距离,轻轻、轻轻地点在了伊莉雅脸颊上那一道冰冷的泪痕上。
她的皮肤是温的。触感清晰无比地传回。
伊莉雅的身体如同触电般猛地震了一下!但她没有躲闪,反而微微抬起脸,下意识地将自己还带着泪痕的脸颊,更紧地贴上他温热的手指。眼中盈满的泪水终于再次决堤,无声地滑落,沿着他的指尖滴落,在虚拟星空中划过小小的光带。
他凝视着她,眼中那婴孩初醒般的平静逐渐被一种更沉郁、更厚重、饱含着无尽怜惜和失而复得伤痛的光芒所取代。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看向她灵魂深处那座正在承受巨变的山脉。
无声的情感在两人之间汹涌。被强行撕裂又被时空乱流蹂躏的两个灵魂,此刻在尘埃落定后的废墟上安静对峙。太多毁灭的痕迹还触目惊心,太多分离的苦痛还刻骨铭心。
最终,当伊莉雅的眼泪流到他的掌心,那温热的触感似乎彻底唤醒了某种本能。他的目光微微向下移动,落在她微张的唇上。那里还残留着呼唤他名字时咬出的浅浅印记。
伊莉雅似乎读懂了那无声的祈求。她的身体依旧因为残余的痛楚而轻轻发颤,眼中是风暴过后的疲惫,却不再有任何犹疑。带着一种毅然决然的奔赴姿态,她微微踮起脚尖,不顾一切地将自己整个投入到那个正在努力凝聚温度的怀抱中!
他身体的气息是陌生的——新的躯体带着初生的、纯净的数据感。
但环抱着她的手臂是熟悉的!
那坚实而小心的力量!带着穿越数据乱流、踏过无数荆棘后唯一不变的守护姿态!稳稳地,紧紧地将她冰冷的躯体拥入怀中!
被熟悉臂弯箍住的瞬间,伊莉雅紧闭双眼,一滴饱含所有辛酸的泪珠滚落,最终没入他新生的衣物纤维里。她所有的力气仿佛被抽走,整个人的重量都依托在他身上,侧脸紧紧贴着他温热的颈窝,贪婪地汲取那真实的、带着淡淡类似阳光暖意的新生气息。
他低下头,下巴轻轻蹭着她细碎柔软的发丝。
整个星云背景空间里只有一种声音清晰可辨——两颗心脏重新找回共同搏动节奏的声音。先是各自带着混乱创伤的、不稳定的震荡,慢慢地,在这贴近灵魂的拥抱中,在一呼一吸之间,那心跳声逐渐同频共振,化作一种低沉而稳定的、代表生命本身重奏的节拍。
在这被星云笼罩的静谧角落,没有过多的言语。他抬起一只手,温柔地托住她的后脑。伊莉雅感觉到了那份小心翼翼的力度,顺从地、同时也渴求地抬起头,迎向那张低垂的脸庞。
泪水冲刷过的眼睛还带着红色的血丝。两片微凉而微颤的唇瓣近在咫尺,带着泪水的咸涩与心碎的痕迹。她的目光如同受惊后寻求庇护的小鹿,湿润的眼睫下,脆弱得几乎一触即碎。
莱恩的呼吸变得轻柔而绵长,似乎要将此刻的每一个细节都刻入重新生成的核心意识里。他眼中所有的风暴和归家的悲恸都沉淀下去,只剩下映在她瞳孔中,两个破碎灵魂靠在一起的倒影。他低下头,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敬畏与迟来的补偿之心。
嘴唇最终印上去时,没有狂风骤雨,只有小心翼翼的触碰。轻得如同两片飘落的雪花相逢在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