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田埂惊鸿,泥土里的心跳
田家坳的土,黑得能攥出油。田丰收生在这,长在这,浑身的汗味都带着一股子烂草根和泥腥气。这味儿,冲鼻子,却是他田丰收的命。旁人嫌,他却觉得比城里雪花膏还提神。
他叫丰收,名字是爷爷盼的。可这丰收俩字,偏跟他犯冲。十七岁,瘦得像根豆芽菜,风一吹,洗得发白的褂子就贴在肋骨上。脸是常年日头晒的灰黑,不是庄稼汉那种油亮的古铜。五官拆开都认得,搁一块儿,就成了田埂上没人注意的野草。
念书脑子像被浆糊糊了。先生讲孔融让梨,他脑子里是昨天下的套子套住鸡没。一提问,他噌地站起,脸红到脖子根,手脚没处放,脑子白茫茫一片。底下憋着的笑声,像虫子,钻心。
初中念完,死活不肯再上。爹田大山抽了一夜烟,第二天哑着嗓子说:不去就不去了。人活一世,路不止一条。伺候好地,庄稼不骗人。
他跟着爹下地,成了把好手。犁地、播种、收割,样样不含糊。可村里同龄人,要么继续念书,要么进城闯荡,衬得他越发像个多余的。
也出去闯过。砖窑厂搬砖,建筑队扛水泥,小煤窑推矿车。累死累活,钱拿最少。性子闷,嘴笨,不会来事儿,受了欺负也只会红着脸,把气憋进肚子里。只有回到田家坳,闻到那熟悉的泥土味,他才觉得自己像个活人。
他身上有股邪乎劲儿。一个人蹲在田埂上,闭上眼,就能听到地底下庄稼根须扎土的声音,能感觉到它们吸水的欢快。这事儿,他跟爹提过一次,被当成发烧说胡话,从此烂在肚里。这成了他和这片山、这片土地的秘密。他觉得,跟山石草木待着,比跟人待着舒坦。
这天傍晚,他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浑身泥汗。只想赶紧回家冲凉。路过村头歪脖子老柳树,几个妇女正唾沫横飞地唠嗑。他刚想绕开,一道清脆的声音像山泉水滴进他心里。
姑,这空气真好闻,比县城强多了!
他脚步钉住,猛地抬头。
柳荫下,站着一个穿淡蓝色连衣裙的女娃。皮肤白得晃眼,像刚剥壳的鸡蛋,在一群灰扑扑的婆姨里,亮得刺目。马尾辫,额前几缕湿发,脸小巧精致。
她在笑,眼睛弯成月牙儿,大方,明朗,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光彩。
田丰收的心,咚咚两下,擂鼓似的。血直冲头顶,手脚僵硬。
哎,丰收!傻站着干啥
贺家婶子眼尖,笑着招呼,给你介绍,这是我娘家侄女,贺子玲,县里念高中的。
又对女孩说:玲玲,这是田大山家儿子,丰收,实在后生。
贺子玲转头,目光落在他身上。清澈,带着好奇,没因他一身泥污而嫌弃。她点头,嘴角弯起:丰收哥,你好。
你…你…好……
脸瞬间爆红,像火烧云。他憋出三个字,声音低哑发颤,赶紧低头,死盯着自己沾满泥的鞋尖。地上要是有缝,他能钻进去。
他感到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几秒,带着点忍俊不禁的意味,然后移开了。
就这几秒,像一个世纪。那双清澈的眼睛,那句丰收哥,你好,烙铁似的印在他心版上。
晚饭的红烧肉,香得勾魂,他却味同嚼蜡。脑子里全是那道淡蓝色的影子,挥之不去。夜里烙饼,心里像揣了只兔子,又慌又甜,还有点说不清的痒。
他开始像个贼一样,偷偷留意贺子玲。假装路过她姑姑家门口,只想瞥一眼。有时能看到她在院里晾衣服,或坐在门口看书。阳光洒在她身上,像镀了金边,看得他心跳失速,落荒而逃。
他也开始注意形象。下地回来,脸手洗得格外干净。那件发白褂子,让娘又补了补。虽然知道没用,还是忍不住。
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