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七月的蝉鸣在老槐树上炸成一片,宋梦攥着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指尖已经发白,烫金的校名在日光下刺得她眼眶发酸。父亲蹲在门槛上吧嗒旱烟,烟灰簌簌落在通知书边角,在录取二字上烫出焦黑的窟窿。
女娃读那么多书有啥用父亲的烟袋锅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火星,你弟上大学将来能挣大钱,你出去打工供他。
母亲躲在灶台后抹眼泪,蒸笼里的热气模糊了她布满皱纹的脸,却捂不住案板上菜刀剁肉的钝响——那是弟弟考上大学后,家里第一次买五花肉。
通知书最后被塞进灶膛的瞬间,宋梦听见自己骨头缝里传来细微的碎裂声。火苗贪婪地吞噬着纸张,她突然想起高考前夜,自己在煤油灯下反复演算数学题,窗外的月光把习题册染成银白。而现在,那些熬过的夜、做过的梦,都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父亲吐出的烟圈里。
电子厂的流水线像永不停歇的传送带,宋梦的指尖在零件与螺丝间机械翻飞。车间里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刺鼻的塑胶味混着汗酸钻进鼻腔。每个月发工资时,她都要在银行柜台前,把大部分钱汇给弟弟。
汇款单上的数字越来越大,弟弟的电话却越来越少。偶尔接通,也是姐,我要买新电脑同学聚餐差五百块。
四年后,弟弟毕业那天,宋梦难得的假期,却在灶台前忙碌。电话里弟弟声音兴奋得发颤:姐,我签了大厂,年薪十万!她对着镜子扯出笑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镜中人的黑眼圈浓重如墨,眼角不知何时爬上了细纹,而楼下传来父亲的大笑:我儿子有出息了!
六年后的雨夜,宋梦在缝纫机前赶工第十七个帆布包。弟弟的微信头像在手机屏幕闪烁:姐,丽丽家要三十万彩礼。
宋梦回家与父亲商量此事时,父亲看她的眼神,像极了当年盯着猪圈里待售的母猪。
2
结婚前一晚,宋梦蜷缩在只容得下一张床,散着厨房发出腌菜味的房间里。月光从瓦缝漏进来,照着母亲偷偷塞给她的红布包,里面是几件褪色的旧衣裳和几百块钱。
楼下传来父亲和媒婆的讨价还价声,瘸子家给三十万,这可是你女儿的福气。
听说那男的脑子不正常
能出这么多彩礼,还在乎这些
母亲的啜泣混在夜风里,像根细针扎进她的心口。
当邻村瘸子家开来的面包车溅起泥水时,宋梦只背着一个帆布包上了车。后视镜里父亲蘸着唾沫数钱的模样,让她把下唇咬出了血珠。
面包车停在了村口。
李家婆婆举着油纸伞等在村口银杏树下,伞面微倾遮住她半边身子:好孩子,淋着没
妇人的手很软,带着艾草的清香,和父亲粗糙的巴掌截然不同。
宋梦愣愣望着柏油路两侧的太阳能路灯,白墙黛瓦,鳞次栉比的三层小楼,大片的果园桃子压弯了枝头,苹果树散发着果香……
村东头还有座冒着炊烟的玻璃温室,这场景美得让她不敢呼吸。
推开朱漆大门,回到古色古香的院中,穿着香云纱的婆婆叫宋梦一起摘紫苏,顺手把腕间翡翠镯子戴到了宋梦的手上。
见面礼,别摘下下来。宋梦没有任何嫁妆,却收了婆家三十万的彩礼和价值百万的镯子。宋梦的手镯碰着放紫苏的竹篮叮当作响。
她喜欢这里,哪怕他的新郎是不正常的人。
3
她的新郎始终没露面。
直到深夜房门轻响,拄着枣木拐杖的年轻男人裹着寒气撞进来,黑色高领毛衣沾着枯叶。宋梦攥紧缝衣针缩到床角,却见他突然蹲下拉开床头柜,掏出个印着大白兔的铁盒推过来。
核桃味的。他声音像生锈的门轴,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