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时间仿佛凝固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操场的喧闹声,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还有对面少年那双平静得近乎冷漠的眼睛。
他甚至连脚步都没停一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温度,没有波澜,只有一种纯粹的、事不关己的疏离。然后,他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冰珠子般的字:
让开。
没有多余的音节,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一丝情绪起伏。仿佛她汹涌的情感和鼓起的勇气,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不值得他投注片刻的目光。他绕开她,径直走了过去,留下她一个人,在骤然爆发的哄笑声和指指点点的议论声中,像一尊被彻底风化的石像,承受着足以焚毁灵魂的羞耻。
那天的阳光,毒辣得能把人烤化。苏晚晚却觉得,比数九寒天的冰窖还要冷。
啪嗒。
一声轻响打破了此刻死寂般的沉默。苏晚晚手中那个磨了边的帆布包,终究没能抓住,直直地掉落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抗议。
她猛地回过神,脸颊像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烫过,瞬间红透,一路蔓延到耳根和脖颈。巨大的尴尬和无处遁形的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弯腰去捡包,动作仓促又狼狈,只想立刻、马上逃离这个让她瞬间重温人生最不堪时刻的地方。
苏晚晚。
低沉平稳的嗓音响起,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像大提琴的弦被轻轻拨动。这声音穿透了餐厅的背景音乐,清晰地落在她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熟悉感,却又比少年时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醇厚。
苏晚晚捡包的动作僵在半空,指尖触到粗糙的帆布表面,那点微不足道的摩擦感却让她心头一颤。她慢慢直起身,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林笑笑口中那个极品海归……是顾衍世界怎么可以这么小命运开的玩笑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坐。顾衍朝对面的椅子微微抬了抬下巴,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他们只是普通的、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他甚至没有对刚才她那失态的举动做出任何评价。
苏晚晚的手指死死抠着帆布包的带子,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一股强烈的屈辱感混杂着无法言说的难堪在她胸腔里横冲直撞。她很想转身就走,立刻消失。但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厚厚的地毯上,沉得抬不起来。外婆苍老的脸庞和医院那催缴账单上刺眼的数字在她脑海里交替闪过。
为了钱……她在心底苦涩地默念。外婆的病等不起。
她深吸一口气,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拉开那把沉重的雕花椅子,坐了下来。昂贵的丝绒椅面柔软舒适,她却如坐针毡。
侍者适时地过来询问点单。顾衍娴熟地点了几样精致的菜品和饮品,声音依旧平稳。苏晚晚低着头,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对递过来的烫金菜单视若无睹,只含糊地说了一句:和他一样。她根本不知道顾衍点了什么,也不在乎。此刻她只想把自己缩成一团,藏进这厚重的桌布里。
精致的菜肴很快被端上来,在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苏晚晚却毫无胃口,每一口食物都味同嚼蜡,机械地咀嚼着,如同在完成一项痛苦的任务。空气粘稠得几乎令人窒息,刀叉偶尔碰到盘子的清脆声响,都像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漫长的煎熬仿佛没有尽头。就在苏晚晚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沉默和尴尬溺毙时,顾衍用餐巾优雅地拭了拭嘴角,动作流畅而自然。
他放下餐巾,从身旁那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黑色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A4纸的边缘被切割得笔直锋利,在灯光下泛着冷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