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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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陈郁那年冬天,城市下了一场十年不遇的大雪。雪花不是从天上飘下来的,而是像某种白色的寄生虫,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整个夜空。
那天我在午夜咖啡馆写作,那是我常去的地方,灯光昏暗得恰到好处,咖啡苦得能让人忘记所有甜蜜的回忆。我坐在角落的位置,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写了又删、删了又写的第三十七稿开头。编辑说我的作品缺乏真实的恐怖感,这评价像一把钝刀,每天都在缓慢地切割我的自尊。
这里有人吗
声音从上方传来,我抬头看见一个高瘦的年轻男人站在我对面,指着我旁边的空椅子。他黑发微卷,有几绺不听话地垂在额前,眼睛像是两块被雨水浸透的黑曜石,深得能吞没所有光线。他左手拿着一杯黑咖啡,右手是一个素描本,指关节处沾着些许红色颜料,像是刚从哪里沾了血。
请便。我简短地回答,低头继续盯着空白的文档。
但他没有安静地坐下。相反,他直接坐到了我的正对面,素描本啪地一声放在桌上,震得我的咖啡杯晃了晃,几滴液体溅在键盘上。
你在写什么他问,声音里有种奇怪的韵律,像是某种咒语的节奏。
我下意识合上电脑:没什么,就是些...故事。
恐怖故事他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让我脊背发凉的笑容,你看起来像是写恐怖故事的人。
我皱眉:什么意思
你的眼睛,他凑近了些,我闻到他身上有松节油和某种腐朽木质的气味,它们一直在观察,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我可能变成的什么东西。
那一刻,我感到一阵莫名的颤栗。他说得对,我确实在无意识地将每个遇见的人想象成我故事中的潜在角色——受害者或加害者。
陈郁。他突然说,伸出那只沾着颜料的手,我是画家。
沈默。我犹豫了一下,握了握他的手。他的皮肤冰凉得不似活人,颜料黏腻的触感留在我的掌心,像是一小块脱落的皮肤。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我们谁都没有离开。陈郁一边啜饮他的黑咖啡,一边在素描本上涂画,时不时抬头看我一眼,目光锐利如解剖刀。我则假装写作,实际上透过屏幕上方偷偷观察他。他的手指修长得近乎畸形,移动时像某种节肢动物的附肢,精确而诡异。
咖啡馆打烊时,暴雪已经封住了街道。我们站在屋檐下,呼出的白气在空中纠缠。
我家就在附近,陈郁说,眼睛盯着我脖子上随着吞咽上下移动的喉结,要来避避雪吗我有更多画作可以给你看。
某种本应响起的警铃在我大脑中沉寂了。我点点头,跟着他走进雪夜。他的公寓比我想象的整洁,只是每面墙上都挂满了画作,大部分是扭曲的人体,有些肢体交缠得无法分辨属于谁,有些则被夸张地拉开距离,中间用红色的线条连接,像是尚未剪断的脐带。
你喜欢吗陈郁站在我身后,近得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
很...特别。我回答,目光无法从一幅画上移开。那上面是两个背对背的男人,但他们的脊柱在腰部融合,形成一个可怕的环形。
陈郁笑了,声音低沉:我就知道你会懂。大多数人只看得到表面的恐怖,但你能看到其中的美,对吗
他递给我一杯红酒,杯子边缘有个小小的缺口。我喝了一口,味道浓烈得像是掺了血。那天晚上,我睡在了他的沙发上,梦中全是扭曲的人体和无声的尖叫。
三个月后,陈郁搬进了我的公寓。他的理由是房东要涨价,但当我们把他的画具和那几十幅令人不安的画作搬进来时,我知道这不仅仅是经济问题。我们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连结,就像他画中那些共享器官的连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