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些话都落进了他心里。
时光就在劈柴声、捣药声和阿木偶尔低沉简短的应和中悄然滑过。他肩背的伤口早已愈合,留下一道狰狞扭曲的疤痕,像盘踞在皮肉上的丑陋蜈蚣。沈青禾有时会无意识地伸手去触碰那道疤,指尖下是凹凸不平的触感。阿木的身体会瞬间绷紧,肌肉坚硬如铁,但他从不躲闪,只是垂下眼睫,长长的影子落在高挺的鼻梁上,沉默得近乎温顺。那道疤横亘在他身上,也像横亘在他空白的记忆里,提醒着某种被彻底撕裂的过往,沉重而不可知。沈青禾看着他的沉默,心底会泛起一丝细密的疼,像被无形的针轻轻扎了一下。
又是一年秋深,山风已带上了刺骨的寒意。
这天清晨,薄雾尚未散尽,林间还弥漫着湿冷的露气。阿木像往常一样,提着柴刀准备去后山。沈青禾在屋后的菜畦里侍弄几棵过冬的白菜,抬头叮嘱了一句:阿木,砍些硬柴回来,入冬烧炕经烧。
他高大的身影在晨雾中顿住,回过头,对她点了点头,墨黑的眼眸在微熹的晨光里显得格外温润。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个无声的、带着暖意的眼神。
沈青禾低下头,继续拔着菜畦里的杂草,嘴角却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这平淡如水的日子,竟也酿出了几分让人心安的甜意。
就在阿木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屋后那片枫树林的边缘时——
轰隆隆!
沉闷而整齐的震动声由远及近,如同地底深处传来的闷雷,瞬间撕裂了山野清晨的宁静。地面在微微颤抖,栖息的寒鸦被惊起,扑棱棱地冲向灰蒙蒙的天空,发出凄厉的聒噪。
沈青禾猛地直起身,心口骤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下意识地望向阿木消失的方向,那片枫林此刻静得可怕。
震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仿佛有千军万马正朝着这个小小的山坳碾轧而来!
砰!
一声巨响!本就有些歪斜的柴扉被一股巨力从外面猛地撞开!腐朽的木栓断裂,碎片飞溅!
沈青禾惊得倒退一步,脸色煞白。晨光与浓雾交织的光影里,一队人马如同钢铁洪流般涌入了她小小的院落!
清一色的玄黑铁甲,覆盖着全身,只露出冰冷头盔下森然的目光。高大的战马喷着灼热的白气,碗口大的铁蹄不安地刨着地上的泥土,发出沉闷的声响。为首一人,身形尤其魁梧,头盔顶上的红缨在寒风中抖动,如同凝固的血。他端坐马上,冰冷的目光扫过这破败的茅屋、惊惶的沈青禾,最后,死死定格在屋后那片枫林的入口——阿木正站在那里,手中还握着那把旧柴刀,高大的身躯像一尊骤然凝固的石像,眼神是沈青禾从未见过的锐利和……混乱。
整个小院,瞬间被一股冰冷的杀伐之气笼罩,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为首那名铁甲将领猛地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如刀。沉重的铁靴踏在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几步走到阿木面前,在沈青禾惊骇的目光中,单膝重重跪地!铁甲撞击声刺耳。
末将韩冲,率亲卫营铁骑,恭迎镇北王殿下归位!
恭迎镇北王殿下归位!
他身后,数十名铁甲骑士齐刷刷下马,动作整齐划一,如同钢铁机器,轰然跪倒一片!低沉雄浑的吼声汇聚成一股洪流,震得茅屋顶上的枯草簌簌落下,也震得沈青禾耳中嗡嗡作响,心口一片冰凉。
镇北王……殿下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阿木,那个与她朝夕相处了三年、被她唤作阿木、会笨拙地给她采野花、沉默地替她劈柴担水的男人。
此刻,他站在那里,背脊挺直如枪。方才那片刻的锐利和混乱,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迅速从他眼中褪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沉寂。那沉寂之下,是久居上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