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冷。刺骨的冷意从四肢百骸钻进骨头缝里。沈青禾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上裹着家里最厚实的被子,依旧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阿木——不,是谢无咎——离开后的那个冬天,似乎格外漫长,格外酷寒。
起初,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和魂魄,整日浑浑噩噩。灶膛是冷的,水缸是空的,药草在背篓里慢慢枯萎。她看着屋角那堆他劈好的、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柴垛,看着灶台边他亲手削制的木勺,看着窗台上那个插过野桃花的空瓦罐……每一个角落,都残留着他的痕迹,无声地提醒着她那三年并非虚幻,却又无比残忍地嘲笑着她的痴妄。
无关紧要那四个字,日日夜夜在耳边回响,像钝刀子割肉。
村正来过几次,眼神闪烁,欲言又止。最终,他搓着手,讪讪地说:青禾啊,你看……那位贵人留下的银钱……里正说,上头有令,要清点清楚……
沈青禾木然地听着。原来他并非两手空空地离开。韩冲那队人马离开后不久,村里就来了几个面生的人,交给里正一大包银子,说是那位贵人留下的安置费。如今,连这点微不足道的补偿,也成了需要被清点的麻烦。
她扯了扯嘴角,一个僵硬得不像笑的表情:都在里正那儿,与我无关。
声音干涩嘶哑,像砂纸摩擦。
村正得了话,如蒙大赦,匆匆走了,仿佛她是什么沾不得的晦气。
日子总要过下去。开春后,冰雪消融,山涧的水又活泛起来。沈青禾强迫自己动起来。上山,采药,晾晒,研磨。她开始背着药篓走更远的路,去更大的镇子售卖药材。手指被粗糙的药草磨得起了薄茧,肩膀被沉重的背篓勒出红痕。换取微薄的铜钱,再换回米粮盐巴。
她很少说话,眼神比从前更加沉静,如同深潭的水,不起波澜。偶尔有相熟的村妇看她辛苦,劝她:青禾,你还年轻,模样也不差,不如找个实在人……
沈青禾只是摇摇头,沉默地继续手中的活计。她心里有一块地方,彻底空了,也彻底冷了。那三年的暖意被抽走,留下的是冰封的荒原。她不再期待什么,也不愿再被任何东西靠近。
直到那日,她背着新采的一篓草药,走进邻县最大的济世堂药铺。药铺的学徒们正围着柜台,兴奋地议论着。
……听说了吗京城里的大喜事!那位找回来的镇北王!
可不是!那可是尚公主啊!天大的荣宠!
啧啧,长公主殿下唯一的嫡女,明玥公主!金枝玉叶!听说聘礼都堆成山了!满京城都张灯结彩,比过年还热闹!
真是因祸得福,这一回来就……
学徒们的声音嗡嗡地响着,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沈青禾的耳膜,刺进她早已麻木的心底。
镇北王……尚公主……明玥公主……张灯结彩……大喜事……
她僵在药铺门口,背篓的带子深深勒进肩胛骨,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却奇异地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手中的药篓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晒干的草药撒了一地。
学徒们被这声响惊动,纷纷看过来。
哎,你怎么回事掌柜皱着眉走出来。
沈青禾没有弯腰去捡那些草药。她只是慢慢蹲下身,手指在散落的药草中摸索着,指尖触到一个坚硬微凉的东西。她将它紧紧攥在手心。
那是一支桃木簪。
簪身打磨得很光滑,带着木头的温润。簪头被笨拙却用心地刻成了一朵桃花的形状,五片花瓣,线条有些生涩,却透着执拗的认真。这是阿木在那个桃花盛开的春天,坐在院子里,用他劈柴的柴刀,一点一点削刻出来的。当时他手指被划破了好几次,血珠渗出来染红了木屑,他却浑然不觉,只记得抬头对她傻笑,期待着她的评价。
她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