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收拾行李,你把饼车推进柴房——别让血沾了车轮,以后还要用它卖饼。
第二节
江面上的晨光
货轮的汽笛在凌晨三点响起时,李川正蹲在码头的阴影里,看着春桃抱着包袱走来。她换了身月白色旗袍,是江曼殊送的,领口恰好遮住颈间的吻痕。怀里的包袱里,除了几件旧衣,还有半袋面粉——她总说,走到哪儿都不能断了做手抓饼的手艺。
找到了。江曼殊的轿车在身边停下,她踩着高跟鞋下车,黑色披风遮住玲珑身段,尸体用渔网坠了江,早市的张婶会说看见大海去县城寻医。她递给李川个牛皮纸袋,里面是伪造的户籍证明和船票,上海的绸缎庄已经打点好,到了就去霞飞路找陈叔。
春桃忽然抓住她的手,指尖还带着灶台的温度:江老板,谢谢你。
江曼殊看着她隆起的小腹,想起自己流产那晚也是这样的暴雨,突然笑了:叫我曼殊吧。以后绸缎庄的绣娘们要吃手抓饼,可得劳烦你了。她转身时,披风扫过春桃的裙摆,船上有西医,我给你预约了产检。
货轮的灯光在江面划出银线时,李川站在甲板上,望着渐渐缩小的村庄。老槐树的轮廓已看不清,却记得树下那辆锈迹斑斑的手抓饼车,记得哥哥总把焦脆的饼边留给他,记得每个清晨的咳嗽声里,藏着的不是怨恨,而是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关怀。
春桃从身后抱住他,小腹的弧度轻轻抵着他的腰:曼殊说,上海的弄堂里有煤气灶,不用再捡槐树枝烧火。她的发梢还带着雨水,混着新烙的饼香——临上船前,她在灶台上烙了最后两张饼,焦脆的边角卷着,像极了他们偷来的那些月夜。
李川转身吻她的额头,尝到咸涩的雨水和甜面酱的味道。远处传来江曼殊的呼唤,旗袍开衩处露出的脚踝,与春桃同样白皙,却少了道被银镯磨出的浅痕。他忽然明白,有些秘密注定要沉在江底,就像哥哥口袋里那张浸了血的遗书,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李大海在生命最后一刻,用指甲在案板刻下的,是小川两个字。
第三节
弄堂里的新生
三个月后,上海霞飞路。
新月绸缎庄的铜铃响过,李川正在教绣娘辨别杭缎与苏缎,春桃端着竹蒸笼从后堂出来,热气氤氲中,能看见她腕间戴着江曼殊送的翡翠镯,却把那枚断裂的银镯用红绳串了,挂在胸前。
刚烙的手抓饼,配了曼殊从广州带的黄糖酱。她把青瓷盘放在账台上,焦香混着绸缎的樟脑味,在晨光里散开。
江曼殊从二楼下来,高跟鞋敲着木质楼梯:产检说胎位正,等孩子生下来,正好穿我们新出的织锦襁褓。她接过春桃递来的饼,咬下焦脆的边角,忽然笑了,比码头的混混打架,可甜多了。
李川望着她们,忽然想起那个暴雨夜,春桃在灶台前揉面的背影。如今她的肚子已大如箩筐,却依然坚持每天做两笼手抓饼,说要让孩子一出生就记住饼香。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弄堂里传来卖桂花糖的吆喝,像极了故乡的蝉鸣,却更温柔些。
晌午打烊时,春桃靠在绸缎庄的木门前,看着李川和江曼殊清点货物。阳光穿过遮阳篷,在他锁骨处投下阴影,那里新纹了朵槐花,与青龙纹身交缠——是江曼殊介绍的留洋纹身师纹的,说这样既有根,又有方向。
在想什么江曼殊递来块杏仁饼。
春桃摸着小腹笑了:想起老槐树的槐花,再过两月该开了。她低头看着腕间翡翠镯,突然轻声说,其实他知道,大海哥最后刻的是他的名字。
江曼殊愣了愣,忽然明白为何李川总在深夜抚摸案板边缘。有些秘密,就像手抓饼里的葱花,明知会辣眼睛,却让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地吃下去,直到眼泪混着饼香,变成记忆里最独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