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厉害,指甲缝里全是黑泥,颤巍巍地朝着王秀芬的方向伸过来。
是李强。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破风箱拉动的声音,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嘶哑地挤出几个字:秀……秀芬……给……给点钱……买……买药……疼……疼死了……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劣质酒精、长期不洗澡的体臭和某种病态腐败的气息,随着他的靠近扑面而来。
王秀芬的脚步甚至没有停顿半分。她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眼神平静得像深秋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她只是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将两个女儿护在身后,仿佛避开路边一滩令人作呕的秽物。她的目光,甚至没有在李强那张写满了痛苦和乞求的脸上停留一秒,便平静地移开,重新投向包间里那些神情各异的同学,唇角那抹得体的弧度依旧完美。
仿佛那个曾经与她纠缠半生、此刻形容枯槁、伸手乞讨的男人,只是一缕无关紧要的空气。
咳!咳咳咳——!
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呛咳声猛地炸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刘艳。她刚才正看着李强的惨状和王秀芬的漠然,下意识地想吸一口烟压压惊,却被那辛辣的烟雾呛得满脸通红,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精心打理的头发都散了。她手忙脚乱地拍着胸口,另一只手慌乱地在随身的小包里翻找着什么,手指抖得厉害,好不容易才摸出一个小小的白色药瓶。她哆嗦着拧开瓶盖,也顾不上形象,直接倒出两粒药片,胡乱地塞进嘴里,仰起脖子,拿起桌上的半杯红酒就猛灌了下去,才勉强压住那阵要命的呛咳。
她喘着粗气,狼狈不堪地靠在椅背上,脸上厚厚的粉底被眼泪冲开几道沟壑,露出底下暗沉的肤色。她看着被众人簇拥着、容光焕发、儿女出众的王秀芬,又看看角落里蜷缩着、像条濒死老狗的前夫李强,再看看自己手里那个写着降压药名称的白色小药瓶,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惊惧,有茫然,更多的是一种大厦将倾般的颓丧和恐慌。
王秀芬……刘艳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呛咳后的余颤,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她死死盯着王秀芬,眼神像是要把她剖开来看个究竟,你……你到底……怎么做到的那声音里,再没了之前的刻薄和酸意,只剩下全然的困惑和一种近乎于求救的急切。
满场的目光,瞬间再次聚焦在王秀芬身上。艳羡、探究、好奇、渴望……如同聚光灯一般打在她身上。
王秀芬轻轻拍了拍挽着自己手臂的两个女儿,示意她们安心。她松开手,从容地向前走了半步。水晶吊灯的光芒洒在她身上,烟灰色的羊绒泛着柔和的光泽。她没有立刻回答刘艳,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写满了世俗欲望和岁月痕迹的脸。那些脸上,有对健康的透支,有对金钱的焦虑,有对衰老的恐惧,有对家庭的重负……像一面面镜子,映照着她前世那个卑微而惨烈的影子。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这空气,是金鼎轩里昂贵的香氛,不再是出租屋里馊掉的饺子味和血腥气。
然后,她伸出手,稳稳地端起了面前那杯清澈的香槟。澄澈的酒液在剔透的水晶杯里微微晃动,折射出细碎璀璨的光。
在满场屏息的寂静中,在无数道灼热目光的注视下,王秀芬举起了酒杯。她的身姿挺拔,笑容清浅而通透,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整个奢华喧嚣的包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力量,一个字一个字,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没什么秘诀。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这金碧辉煌的屋顶,看到了前世那个倒在冰冷水泥地上、听着女儿哭泣咽气的自己。
就是死过一次才明白——
她的视线缓缓收回,掠过眼前一张张脸,最终落在那杯清澈的酒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