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我在ICU的呼吸机警报声中醒来,被浑身插满的管线牢牢钉死在病床上。
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痛,心电监护仪上淡绿色的线条正疯狂跳跃,发出急促尖锐的滴——滴——声。
喉咙里插着管,我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张开干裂的嘴唇。
视网膜上方,一个诡异的透明面板悬浮着——那是一张全息投影的病危通知书。
我的视线凝固在右下角家属签字栏。那三个字,狠狠扎进瞳孔。
林雪柔。
破碎的记忆如同碎玻璃,疯狂扎入太阳穴的每一条神经。
二十年了,那个雨夜的寒意从未真正褪去。
地面积水混合着黏腻猩红的血,我拖着一条失去知觉的腿,指甲抠进湿滑粗糙的路面,每一次爬行都在剧痛中断裂。
我费劲力气向便利店爬去,想要去求救。
便利店屋檐下,那一个撑伞的倩影,就是我的希望!
待我爬到近处,才发现:
雨伞下,她站在那里。
穿着那条我熟悉的碎花连衣裙,鞋尖干净得与我周围的血污格格不入。
她垂着眼看我,:救护车……要二十分钟才能到呢。她歪了歪头,一缕发丝黏在脸颊,赵政,再忍忍。你要是死了,她声音突然放得又轻又缓,带着一丝让人骨髓生寒的笑意,这三万块,就是我的了。
手腕上,我那块为了庆祝高考结束、攒了许久零花钱买的银链腕表,表盘在便利店灯光和雨水的折射下,一闪,又一闪。这个细节,是后来警方向我父亲展示白色轿车行车记录仪影像时,才呈现出来的。
画质不算清晰,满是雨痕的镜头里,我躺在雨地里,像一袋被废弃的垃圾。她挂断了电话(那个永远打不通的120),环顾四周片刻后,打开了一辆停在路边的白色轿车后备箱。镜头正好捕捉到她的侧脸,以及她弯腰拖拽我无力身体的动作——腕上那块表链,在晃动中反射出一道刺目的光。
2.
赵政!赵政!快醒醒,听得见吗快确认签字!
主治医生的吼声,穿透层层叠叠的耳鸣和恍惚的记忆碎片,直接刺进我的颅腔。一张硬质的塑封卡片被塞到勉强能动的手指下,冰凉的触感。
我用尽残存的力气攥紧床单,白色的布料在掌心被扭曲成绝望的麻花——这张夺命的文书,本应出现在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尽头!
为什么它会悬在我二十年后的今天!
巨大的荒谬感和濒死的恐慌彻底淹没了我,意识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尖叫。
就在这时,天花板上一个隐蔽的球形监控摄像头无声地转动了方向,红色的指示灯闪烁了一下。
病房角落,墙嵌屏幕随之亮起。那不是现在的监控画面!
屏幕里,是二十年前的场景,如此清晰,恍如昨日重现:堆满书本的熟悉书桌前,十七岁的林雪柔背对着我(确切地说,是背对着监控),正踮着脚,有些急切地翻找着我的黑色双肩书包。她的发梢垂落,柔软地扫过摊在书包表面的一张合影——那是我们一家三口最后去海边度假的照片,父亲的笑容定格在照片里,显得遥远而温暖。
那个我,此时正躺在医院这张床上,即将步入脑死亡的深渊。
那个年轻的、翻动我书包的她,在为谁翻找翻找什么那眼神里专注的、带着一丝隐秘急切的情绪,与雨夜里盯着我腕表的眼神,似乎重叠在了一起……
血压急剧下降!快!肾上腺素1mg静推!准备除颤!病人出现脑死亡征兆!护士尖锐变调的惊呼声刺破混乱的思绪,混杂着令人心惊的仪器长鸣。
呃——啊!喉咙间爆出一声嘶吼,我用尽毕生气力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