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锁住了侧前方梧桐树投下的一片荫凉里。
她站在那儿。
白裙子是我送的。料子轻薄,剪裁合身,衬得身段窈窕。裙摆被微风吹动,荡开柔和的弧度。发间别着一个小小的、磨掉了部分金粉的塑料茉莉发卡。廉价,却是我去年生日硬塞给她的礼物。
去年她生日那天,我跑了好几家精品店才选中这款。她当时捏着发卡,指尖在我掌心轻轻挠了一下,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干嘛这么破费呀。我记得自己嘴硬:什么破费!状元以后挣大钱,第一个给你买真的!
记忆里的画面瞬间重叠:雨夜便利店惨白的光线下,那张煞白的、沾着零星泥水、同样别着这个褪色发卡的脸,豆沙色的唇开合着,吐出那句冰冷的三万块判词。
巨大的红榜投下的阴影也滚烫逼人。人群的欢呼和议论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嗡嗡作响。
她站在那儿。纤尘不染的白色连衣裙,正是去年暑假我陪她挑选了整整一个下午的那件。晨曦的光点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她身上投下细碎流动的光斑。阳光也照亮了她发间那枚磨掉了不少镀层的茉莉发卡。
廉价发卡,褪色的笑,和记忆里便利店外那张脸孔,在一瞬间,严丝合缝地重叠了。
甚至连那紧抿的、在雨夜惨白灯光下透出怪异豆沙色的唇线弧度都一模一样。
……
赵政同学,有内部消息说你的高考作文堪称满分范本!能跟大家分享一下你写作的独门技巧吗
一位女记者挤到我面前,话筒几乎碰到我的下巴。
我垂下眼睑,目光落在自己整理得一丝不苟的衬衫袖口上。银色的袖扣反射着太阳的光,刺眼。就在这细微的动作间隙,眼角的余光像最灵敏的传感器,不动声色地捕捉到那片树荫下的动态。
林雪柔似乎被周围人推挤了一下,下意识地抬起手扶住身边的树干。那只手,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短而圆润,泛着健康的粉白色泽,上面涂抹着一层浅浅的、几乎看不出来的裸色指甲油,在树叶滤过的光线下,像覆盖了一层柔润的珍珠光泽。
真干净啊。
指甲缝里没有一丝血痂,没有半点泥土嵌入的乌黑,更没有那些日子因为日复一日劈柴、剁猪草留下的细小裂口和茧痕。
那个被她卖给山民的我,在苟延残喘的两个月里,不止一次在深夜矿洞的幽暗中,盯着那些肮脏矿工粗糙、肮脏的手指时,绝望而无用地想象过她可能也经历着同样的苦役。指甲应该裂开了吧沾满泥土和血污了吧那双手,本该是…应该…会变得粗糙吧
心脏被狠狠揪紧,随即被汹涌而来的冰寒怒意填满。我猛地抬起头,对着几乎怼到脸上的麦克风:
因为……我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向树荫下的白裙身影,一字一顿,清晰异常,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我用了林小姐教给我的——蒙太奇手法。
5.
瞬间的寂静。空气凝固了半秒。
下一刻,唰——!
主席台侧上方,那块几乎有一整面墙大的LED巨幕毫无征兆地亮起!刺目的白光取代了原本滚动播放的庆祝标语。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屏幕上,左右分屏同时呈现:
左边:
放大的是一张略显陈旧但依然清晰的印刷文稿。顶部一行加粗黑体字:全市青少年征文大赛特等奖作品——《风中那朵永不凋零的茉莉》。下面是娟秀的钢笔字迹,字里行间满溢着动人肺腑的力量与哀伤:……母亲靠在床头,苍白的面容像一张揉皱后又努力展平的纸。她总说,茉莉香安神。所以我每天放学,必定绕远去城东那家老花店,只为买最新鲜带露珠的茉莉。医生说熬药的水要滚烫,要滤三次渣,我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