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即弃的工具
海因里希从噩梦中惊醒了。
睡梦中他再次回到海面上那场与劫匪的拼杀。
梦神为原本漆黑一片的画面倾倒了浓烈的色彩——藻绿色的海水里绽红色的血,将海因里希的双眼染得一片猩红。
那个未知的黑影挥刀向他劈来,这一次海因里希手里没有与之抵抗的佩剑,刀刃径直刺入他的皮肤,将他刺进海底,苦涩的海水扼住了他的喉咙,他的身体在水中不断下坠,下坠,一直坠入深渊——直到他醒来。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温柔地洒在床头。
他被安置在小楼底层的佣人房里,虽然床不算宽敞,也比奴隶贩子关人的货仓要干净舒适得多。
近在咫尺的死亡、臭气熏天的草铺、不见天日的棚屋,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
海因里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道。
他的头一阵一阵嗡嗡嗡地发疼。
他想赶紧起草给施密德尔家族的信,让家族派来值得信任的亲信,尽早接他离开威尼斯,回到他熟悉的、安全的环境里去。
但他的卧室里当然没有纸笔,只有一把匕首静静地躺在他的床头柜上,匕首下压着一张羊皮纸绘制的地图,地图上用红色的墨水标了一个地址,那里面住着莉莉斯希望能够永远闭上嘴巴的人。
“有一个可恶的老头,长得满脸麻子,丑陋不堪。
自己一把年纪了,偏偏还要欺负我一个可怜的小女孩子,说了好多好多难听的话,流言与诽谤已经压得我快要抬不起头了,害得我整夜整夜地做噩梦。
”莉莉斯委屈巴巴地念叨着,从厚厚的账本里抽出那张绘制好的地图,连同着小桌上放着的那把匕首一起放进海因里希的手中。
“海因里希,帮帮我好不好?让他永远、永远保持沉默,用你最擅长的方式。
你知道该怎么做,对吧?
“明明是恳求的语气,眼神却像刀尖一样锋利。
这根本不是在在询问,而是一种恶趣味的命令下达。
海因里希感到有些头疼。
他从对方手里接过作案工具,眉头紧锁着思考推脱的对策。
“今夜你先好好休息。
在我明夜入睡之前,我希望能够听到那家伙不幸身亡的好消息。
”见海因里希迟迟未做回应,莉莉斯的话音急转直下地变冷,几乎变成了一种威胁。
迫于形势,刚刚被买回来的奴隶只能服从了主人的命令。
“我会尽力的。
”“那么你现在可以走了,让塞西莉娅进来。
”海因里希手里握着匕首走出卧室。
黑发黑眼的塞西莉娅冷冷地审视着他,眼神里写满了嫌弃和鄙夷,在他面前重重地关上莉莉斯卧室的房门。
海因里希眼下并没有心情计较这些小事。
他感到十分愕然。
才刚刚从一个死亡的漩涡里逃脱出来,又紧接着被未婚妻推进了另一个泥沼。
尽管他的家族世代生产战争所用的铁器,他从小在骑士团前辈的带领下学习如何与人战斗,后来又跟随着商队在德意志境内运送货品,与土匪奋勇拼搏,甚至在沦为奴隶后目睹了无数残忍的凌辱虐待与严刑拷打,但他从来没有真的自己动手杀死过人。
若要说有什么人使他恨之入骨,恨到想要除之而后快,恐怕就只有那些使他陷入这个不去杀别人就没办法活下去的境地的家伙:害他像牲畜一般度日的奴隶贩子,杀死他同伴的劫匪,还有背后或许存在的始作俑者。
然而现在的海因里希却不得不服从一个顽劣大小姐的命令,去刺杀一个和自己根本素不相识、无关紧要的人。
这种身不由己被迫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