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听
顾韫业将这细节看在眼里,抬手喝了杯冷萃的山野荞茶,面容轻仰,喉咙微动。
待顾元意踏实落座,才看似不经意间提了一句道:“二哥近日不都在闭门授学,怎的腿脚还受伤了?”最大的官坐在右座二排,符合侯府小家的辈分,但他不动筷,没人敢先吃。
这看似关心的提问,实则让顾元意和裴玉荷都胆战心惊。
顾元意看着是个十足的本分老实读书人,嘴边常常挂着让人舒服、看不出架子的微笑。
他迟疑一瞬,随即眉眼柔和地向顾韫业解释道:“院子池边绿苔丛生,那日休憩,忘记看了脚下,摔了一点,倒不碍事,过几日就好了。
”“二哥办事专注,承了父亲之风。
”顾韫业也没把他的解释当回事,潦草奉承了一句。
随后对着家中圆桌尾巴上,那盯着饭食里喷香鸡腿眼睛似在流口水的三岁小辈浅浅扫了一眼,随后提起筷子,对上座的裴玉荷和顾元意示意。
裴玉荷终于得到顾韫业的关注,当即飞快地提起筷子,扬起当家主母的气势和尊贵,说道:“吃吧,今日做的简单,大家难得聚在一起,阖家团圆,万事具兴。
”话音刚落,底下幼嫩稚儿便开始咿咿呀呀,三房六妾也低声说话。
裴玉荷心底压着事,怎么吃都觉着没什么趣头,不时抬眼飞了眼神到顾韫业夹菜的动作上,欲言又止。
顾棠真倒是满心欢喜。
眼睛里似闪着明媚的光亮,整个人看着也比平常美上几分。
“三哥哥,近日府上进了一批江南水春的丝织料子,夏日将近,可要添几件合身的新衣?”顾韫业眉眼低垂,夹了几片嫩笋,心里想着挽栀那处竹院里,是不是也多新长了许多嫩竹子。
竹子寒凉,养在院子太多,阴翳一片的,不太养人。
嘴中嫩竹鲜脆,却不知该怎么才能让人去修理那片竹林时,顾棠真竟唤了他。
“不必,府中女眷不少,未必人人都能分得一身。
”又都不是秘密,每次珍贵的吃穿用度,上至炎炎夏日千户难求的袭凉冰坛,还是下至皇帝恩典赏赐的价值连城的虎皮裘毛,都统统专属于大房裴氏的院子里。
七年前他初至侯府,冬日冻的发肤生疮,也未见柴房分来半点低廉的带烟柴炭。
侯府上下,除了大房,剩下的都过着什么日子,他倒是能猜个七八分。
方才裴玉荷说阖家团圆之时,是不是也忘了那偏竹院里,去岁顾宪安刚认的义女,现在侯府的七小姐,宋挽栀。
或许有人记得,但却无一人敢提。
如此直戳侯府脸面的话语,让顾棠真一时臊得不知如何回应。
水春织料轻薄如潺水,冰凉软滑,拂风散热气,侯府贵为钟鸣世家,也才将将分得四丈尺子。
她和娘亲都不够分的,但念着他常年就是那几件墨色长衣,才狠心割让自己的那份给他做一件衣裳。
却没想到,被他冷言回绝,还顺带暗暗骂了她,又或是娘亲独占好物。
一旁的裴玉荷本就心闷烦躁,听着一旁的顾韫业指桑骂槐的,心里更是没来由地冒了怒火。
正欲发作,却被一旁顾元意在底下轻轻扯了一下。
也只是一下,裴玉荷就冷静下来。
自己那破事的结果,还在顾韫业的手上呢。
想到这里,裴玉荷就觉得烦闷。
自从顾韫业位及人臣之首,成为风光无限、大权在握的御史大人之后,每次贵族宴席、聚会,她都会被阿谀谄媚道:顾三郎出息了,你们望北侯府真是光耀的好门楣啊。
裴玉荷听着这话,也只能皮笑肉不笑的享受这等奉承。
可这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