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冷的水泥地上,身下是汗水、血水和尘土混合成的、触目惊心的暗痕。
军医半跪在他身边,动作迅速而凝重。听诊器压在林天几乎感觉不到起伏的胸口,冰凉的触感似乎并未穿透那层濒死的麻木。指尖探向颈侧,感受着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脉搏跳动。翻看瞳孔,对光反应迟钝得让人心头发凉。
“极度虚脱…电解质严重紊乱…肌肉和软组织多处拉伤挫伤…肺部轻微损伤…还有…急性应激反应导致的内脏轻微出血…”
军医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操场,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锤子,敲打在每一个新兵的心头。那触目惊心的诊断结果,让刚才还沉浸在震撼中的新兵们,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措和恐惧。
“但…生命体征…还在!”
军医抬起头,目光扫过连长赵大勇铁青的脸,扫过班长李铁通红的眼眶,扫过周围无数张惊骇茫然的脸,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一字一句地强调:“这小子…是硬生生…把自己从鬼门关…又爬回来了!”
“呼…”
不知是谁,长长地、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口气,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紧接着,是更多压抑的吸气声。
赵大勇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苍白。
他看着地上那具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年轻躯体,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愤怒?这小子是在找死!不解?为什么要如此疯狂地折磨自己?但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为一种沉甸甸的、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东西。他挥了挥手,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沙哑和沉重:“还愣着干什么!担架!送医疗站!一级护理!”
早已准备好的担架迅速抬了过来,李铁和另一个班长小心翼翼地将林天如同易碎品般抬上担架,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
当林天的身体离开冰冷地面的瞬间,他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痛苦呻吟,眉头死死地拧在一起,仿佛在昏迷中依旧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这声呻吟,像针一样刺在众人心上。
担架被抬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朝着灯火通明的医疗站方向快速移动。昏黄的光线下,担架上那张年轻却毫无生气的脸,那布满血污和尘土的作训服,还有担架下方滴落的零星暗红色液体…构成了一副极具冲击力的画面,深深烙印在每一个新兵,包括王强的脑海里。
王强站在人群中,脸色变幻不定。他刚才的快意和嘲讽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寒意和后怕。
看着林天被抬走,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仿佛想远离那个刚刚被自己撞倒、此刻却如同浴血修罗般震撼全场的“废物”。这小子…真的不要命了!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招惹的,可能不是什么软柿子,而是一个对自己都能下如此狠手的…疯子!
队伍在连长压抑着怒火的低吼中解散。新兵们拖着沉重的步伐返回宿舍,没有人说话。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压抑。今夜的五公里,那最后几十米爬行的画面,那终点线上生死不知的身影,如同一块巨大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