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种破茶盏也配进我们陆家婆婆把我带来的古董砸进垃圾桶。
小叔子指着手机惊呼:哥!嫂子是‘江南茶圣’!
满堂寂静中,我弯腰捡起茶盏碎片。
忘了说,我弹了弹灰,你们陆家求了三年的‘天青秘釉’,配方在我嫁妆箱底。
只是现在,我碾碎一片瓷,它和这杯子一样,一文不值了。
六月的午后,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泼洒在陆家老宅阔绰的回廊上,晒得雕花木窗棂都泛着一层慵懒的白光。蝉鸣聒噪,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沉水香,丝丝缕缕,却压不住一种更深沉的、无声的紧绷。
顾青梧端坐在酸枝木圈椅里,脊背挺得笔直。她身上那件水青色的素缎旗袍,料子是顶好的苏杭软缎,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却朴素得近乎寒酸。阳光透过高窗落在她身上,勾勒出沉静的侧影。她面前的红木八仙桌上,放着一个扁平的锦盒,乌木为底,暗红色的绒布衬里,上面静静卧着一只茶盏。
那盏,胎骨薄得透光,釉色是雨过天青后最澄澈的一抹,釉面流淌着温润如玉的光泽,似有若无的开片纹路如同冰裂。最奇的是盏心,一点深邃的鸦青色沉淀,像一滴凝固的墨泪,又像蕴藏着整片夜空。它那么安静地躺在那里,周身却仿佛萦绕着无声的岁月低语。
啧,什么玩意儿看着灰扑扑的。陆明轩的妹妹陆明莉,刚做了新指甲,镶着碎钻的手指嫌弃地在那锦盒边缘点了点,声音又尖又脆,划破了堂屋里表面的平静。
陆明轩的母亲,陆家主母周慧茹,端着描金盖碗,眼皮都没抬,只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她保养得宜的脸上,精心描绘的眉毛微微蹙起,透着一股子掩饰不住的不耐烦。她慢条斯理地撇着茶沫,仿佛眼前这个安静坐着的儿媳,连同她带来的东西,都是桌上碍眼的一粒灰尘。
顾青梧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蜷了一下,随即又松开。她没说话,只是目光依旧落在那只天青釉盏上,像看着一位沉默的老友。
陆明莉见没人捧场,更来了劲,涂着鲜亮唇膏的嘴撇得老高:嫂子,不是我说你。咱们陆家是什么门第来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这……带个旧茶碗来,算怎么回事她拖长了调子,眼神扫过顾青梧朴素的旗袍,知道的,说你是实在,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陆家苛待新媳妇,连件像样的进门礼都拿不出呢!
周慧茹终于放下了盖碗,瓷器底托磕在桌面,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她抬起眼,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终于落在了那只天青釉盏上,又缓缓移到顾青梧平静的脸上。
青梧啊,周慧茹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刻意的温和,却比陆明莉的尖刻更刺人,咱们陆家,几代人的脸面,都在‘规矩’两个字上。新妇进门,讲究的是礼数周到,体面大方。她顿了顿,下巴微微扬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你这……心意我们领了。只是这东西,她伸出保养得如同玉葱般的手指,虚虚一点那茶盏,指甲上蔻丹鲜红欲滴,实在不合规矩,也上不得台面。搁在库房里,反倒显得我们陆家不会打理,糟蹋了东西。
她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无限惋惜,又无限宽容:这样吧,我让人给你收起来,回头给你挑几件体面的首饰……
顾青梧终于抬起了眼。她的眼睛很清亮,像山涧里洗过的石子,此刻那里面没有委屈,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静。她看着周慧茹,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淡得几乎看不见,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周慧茹心头激起一丝莫名的不适。
不必了。顾青梧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像玉珠落盘,瞬间压过了陆明莉还想聒噪的嘴。她伸出手,那双手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带着一种常年浸润茶水的温润光泽。她轻轻抚过锦盒里那只天青釉盏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