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佛堂虚掩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狠狠撞开!
一道披头散发、状若疯妇的身影裹挟着浓重的寒气与怨毒冲了进来!是纯元!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从那偏僻的柴房逃了出来!身上还穿着白日落水后未来得及更换的、沾满泥污的湿衣,凌乱地贴在身上,勾勒出那虚假的、已经歪斜塌陷的孕肚。她的头发散乱如草,脸上泪痕交错混着污泥,白日里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此刻赤红一片,燃烧着癫狂的恨意,死死地钉在我身上,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贱人!她嘶吼着,声音因极度的怨毒而撕裂沙哑,像砂纸摩擦着朽木,是你!是你这个毒妇!你用了什么妖术!你用了什么妖术害我!她踉跄着扑过来,带着一股刺鼻的污泥和绝望混合的腥气,枯瘦的手指如同鹰爪,直直抓向我的脸!
我没有动。甚至没有回头。依旧保持着跪坐捻珠的姿势,背对着她。只是在她的指尖带着腥风即将触及我后颈皮肤的前一瞬,我平静地、清晰地开口:
姐姐深夜闯我佛堂,不怕惊扰了菩萨,罪加一等吗
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滚油的一滴冷水,瞬间让纯元疯狂的动作僵在了半空。
她似乎被我这异常的平静和提及的菩萨二字刺了一下,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惊悸,随即又被更深的疯狂淹没:菩萨哈哈哈…她发出一阵凄厉刺耳的怪笑,在寂静的佛堂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菩萨若有眼,就该先劈死你这个心肠歹毒、谋害亲姐的贱人!宜修!你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脚!那棉花…那棉花怎么会…你用了什么妖法!
她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身体因激动和寒冷剧烈地颤抖。
我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昏黄的灯光勾勒出我的侧影,一半在光里,一半在浓重的阴影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无悲无喜,只有一片深潭般的死寂。目光平静地落在纯元那张因疯狂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上,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可笑的物件。
妖法我重复着这两个字,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最终凝固成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得意,没有嘲讽,只有一种看透生死的漠然,一种从地狱归来、沾染了黄泉寒气的森然。
指尖捻动的佛珠停了下来。我微微歪了歪头,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却清晰得足以刺破灵魂的声音,一字一句,缓缓问道:
姐姐…你难道忘了吗
纯元疯狂的表情猛地一滞,赤红的眼中掠过一丝茫然的空洞。
我的声音如同冰珠,一颗颗砸在冰冷的地砖上,也砸在她摇摇欲坠的心防上:
是你亲口教的……
在这深宫…善良…会要人命。
最后几个字落下,佛堂内死一般的寂静。昏黄的烛火猛地跳跃了一下,将纯元那张瞬间褪尽所有血色、只剩下无边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脸,映照得如同厉鬼。她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那双曾经倾倒众生的美丽眼眸,此刻只剩下被彻底洞穿、看透一切伪装后的惊骇欲绝!
佛渡不了自作孽之人。我轻轻补上最后一句,声音飘渺得如同叹息。目光掠过她脸上凝固的恐惧,重新落回佛龛上那尊低眉垂目的菩萨像。檀香袅袅,在菩萨悲悯的目光下无声盘旋,仿佛在无声地见证着这修罗场般的结局。
门外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和侍卫急促的低喝,显然是发现纯元逃脱追了过来。纯元似乎被这声音惊醒,眼中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她没有再尖叫,没有再咒骂,只是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泥塑,颓然瘫软在地,任由冲进来的侍卫粗鲁地将她架起拖走。这一次,她没有挣扎,只有空洞的眼神死死地、死死地钉在我始终平静如水的背影上,直到消失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