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之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低下头,避其锋芒。他最终将视线落回我身上,眼底深处的戾气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专注。
念念,
他的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他朝我伸出手,掌心向上,一个无声的邀请,跟我走。
没有解释,没有询问,只有这简短的三个字,带着一种斩断过往、不容拒绝的力量。
我看着那只伸向我的手。骨节分明,干净有力,掌心带着薄茧,曾在前世为我掀起腥风血雨,也曾在这一世为我挡下致命的拳头。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复仇成功的冰冷快意尚未褪去,一股巨大的、迟来的酸涩和疲惫却如同海啸般汹涌而至,瞬间淹没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赢了。我亲手撕开了仇人虚伪的面具,将他们打入地狱。可支撑着我从地狱爬回来、一路走到现在的滔天恨意,也在这一刻骤然崩塌,留下满心狼藉的空洞和茫然。身体里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江砚那张冷峻的脸在视线里摇晃、重叠。耳边嗡嗡作响,宾客们惊恐的低语、父亲沉重的呼吸……所有的声音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脚下如同踩在棉花上。
念念!
江砚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惊急。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我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宽阔而坚实的怀抱。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一丝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强势地包裹了我。那怀抱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颤抖的小心翼翼,手臂收拢,将我紧紧护住,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和冰冷。
黑暗,彻底降临。
……
意识像是沉在深海里,浮浮沉沉,冰冷而黑暗。偶尔有破碎的光影和声音穿透进来。
……高烧……情绪剧烈波动……极度透支……
……需要静养……不能再受刺激……
……江先生放心……我们会24小时监测……
断断续续的对话,模糊不清。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酸痛。喉咙干得冒火。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终于艰难地挣脱了那沉重的黑暗。
我缓缓睁开眼。
入眼是陌生的天花板,简洁的线条,柔和的米色。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种清冽的雪松气息。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我躺在一张宽大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轻薄温暖的羽绒被。手背上贴着留置针,冰凉的药液正缓缓输入血管。
这里……不是医院也不像是酒店。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盛大的订婚宴,撕心裂肺的录音,林哲疯狂的扑杀,江砚挡在身前的背影,还有……那个带着雪松气息的、令人安心的怀抱。
江砚!
我猛地想坐起身,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让我又重重跌回柔软的枕头里,发出一声闷哼。
别动。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我循声望去。
江砚就坐在床边的轮椅上。他似乎一直守在这里,身上还是那套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只是领口松开了两颗纽扣,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下巴上也冒出了些许胡茬,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却依旧锐利明亮,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我,里面盛满了担忧和一种失而复得般的、滚烫的暖意。
你……我……
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喉咙干涩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