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价值连城!
但我眼皮都没多抬一下。这种活儿,见多了。越是看着像大开门,越容易是鬼敲门。
家父早年……行走江湖,有些不得已的苦衷。顾少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点刻意的沉重,临走前,留下这点念想。说是当年‘火将’兄弟托付的‘本钱’,务必……要漂得干干净净,才好重见天日。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钩,紧紧锁住我的脸,金师傅是行家,更是明白人。这‘洗白’的功夫,上海滩,我只信你。
火将的本钱脱将的家父千门八将里的腥风血雨,隔着几十年的光阴和这卷古画,带着冰冷的铁锈味扑面而来。这哪里是托付这是烫手的山芋!不,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我放下鼠须笔,枯瘦的手指没去碰画,只隔着半尺的距离,虚虚地顺着画上山石的轮廓、林木的枝桠、云气的流转,慢慢地走了一遍。指尖仿佛能感受到绢丝的纹理和墨色的渗透。目光尤其在那十洲、仇英实父的印文上停留了片刻。印泥颜色沉郁,印文笔画清晰有力,边缘略有晕散,符合老印特征。
东西……老。我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苏北腔调,像砂纸磨过木头,绢、墨、印泥,年份都够。画工……也精到。我顿了顿,手指停在一处山石皴染的浓墨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沉郁的黑色。不过……
我抬起眼,浑浊的眸子平静地迎上顾少瞬间变得凌厉的目光,缓缓吐出几个字,像冰珠子砸在案上:
墨里头,掺了‘提将’的‘隔夜露’。
隔夜露!
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猛地扎进顾少的耳朵里!他脸上那刻意维持的沉重和矜持瞬间崩裂!眼底掠过一丝极快、几乎无法捕捉的惊骇,随即被汹涌的、被揭穿的暴怒取代!他放在案边的手猛地攥紧,骨节发白!
金老鬼!顾少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破了音,带着浓重的港腔和毫不掩饰的杀意,你放什么屁!什么隔夜露!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想黑吃黑!
他猛地一拍案子,震得那盏昏黄的白炽灯都晃了晃!我顾家诚心诚意请你‘拾掇’,你倒编起故事来了!
堵在门口的黑绸汉子瞬间绷紧了身体,手已经探入怀中,眼神凶狠如狼,死死盯着我。
铺子里的空气骤然降至冰点。只有那幅摊开的仇英山水,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无声的诱惑与杀机。
我没被他的暴怒吓住,反而微微佝偻下腰,凑近那幅画,指着刚才指尖虚点的那处浓墨山石:顾少,莫急。你看这里。我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点老匠人特有的絮叨,墨是好墨,松烟老墨,年份足。但细看这墨色,沉是沉,却沉得有点……‘死’。像潭死水,没点活泛气儿。
data-faype=pay_tag>
我枯瘦的手指又移向旁边几处林木点染的墨点:再看这些地方。墨色边缘,是不是透着点极淡、极细碎的……靛蓝反光寻常光线下看不见,可要是用强光鉴定灯,特别是带点蓝紫光波的灯一打……我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珠没什么神采,却像两口深井,清晰地映着顾少那张因惊怒而扭曲的俊脸,‘隔夜露’就现形了。靛蓝的荧光,像鬼火,想藏都藏不住。这是‘提将’惯用的‘加料’,专坑那些只信仪器、不信眼力的棒槌。东西一上拍,灯一照,假的!当场现形!
顾少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胸口剧烈起伏,像拉风箱。他死死盯着我指的地方,眼神变幻不定,惊疑、愤怒、还有一丝被彻底看穿的恐慌交织翻滚。显然,这隔夜露的关窍,戳中了他最深的隐秘!
好!好!好你个金老鬼!顾少怒极反笑,笑声像夜枭啼叫,充满了刻骨的怨毒。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乌黑锃亮、泛着烤蓝幽光的勃朗宁M1900手枪!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摊开的仇英山水旁边!冰冷的钢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