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阵清晰、稳定、甚至带着几分从容的脚步声,穿透了刺耳的警铃和剧烈的咳嗽声,从铺子外面,从弥漫的青色烟雾边缘,不疾不徐地传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个穿着剪裁极为合体、面料考究的深灰色三件套西装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烟雾稍淡的门口。他身形挺拔,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在烟雾和混乱的光线中反射着冷光。正是天和拍卖行那位以严谨、专业、背景深厚著称的总经理——李承儒!
李承儒手里拿着一条雪白的手帕,轻轻掩着口鼻,眉头微蹙,似乎对这刺鼻的气味和混乱的场面颇为不悦。但他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穿透烟雾,精准地落在剧烈咳嗽、狼狈不堪的顾少身上。
他推开堵在门口、痛苦挣扎的黑绸汉子(后者像破麻袋一样被轻易拨开),缓步走了进来。皮鞋踩在弥漫着青色烟雾和灰尘的地板上,发出沉稳的笃、笃声,仿佛踏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烟雾在他身边缭绕,却无法沾染他分毫。那份从容,与铺子里的混乱形成了地狱与天堂般的反差。
他走到几乎要瘫倒在地、还在剧烈咳嗽的顾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冰冷、漠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顾生,李承儒开口了,声音不高,带着纯正的国语,却像冰锥子一样,清晰地凿穿了混乱的警铃和咳嗽声,每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辛苦你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那幅被青烟笼罩的仇英山水,又扫过缩在大案后、同样被呛得涕泪横流、显得无比狼狈的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你请的这位‘谣将’金师傅,李承儒的声音平稳无波,却像惊雷般炸响在顾少耳边,系我‘正将’,埋了廿年的针。(是你请的这位‘谣将’金师傅,是我‘正将’,埋了二十年的针。)
**谣将正将!**
顾少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被泪水模糊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李承儒,又猛地转向烟雾中狼狈不堪的我!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将他淹没!
谣将!千门八将里负责散布流言、制造舆论、引人入局的谣将!而正将,则是整个千门大局的谋划者、掌控者!李承儒,天和拍卖行的总经理,竟然是正将!而我,这个被他顾少查清老底、认定是反将的裱糊匠,竟然是正将埋了二十年的谣将!这卷所谓的火将本钱、仇英赝品,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针对他顾少布下的、天衣无缝的杀局!
噗!顾少急怒攻心,喉头一甜,竟喷出一口血沫!混合着涕泪,糊了半张俊脸,狼狈不堪!他身体晃了晃,靠着大案才没倒下。那只握枪的手,却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羞辱,反而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抬起!乌黑的枪口不再指向我,而是剧烈颤抖着,死死对准了面前从容不迫的李承儒!
李承儒!!顾少嘶声咆哮,声音因为呛烟和暴怒而完全嘶哑变形,像破锣刮锅底,你个冚家铲!‘正将’!你估下我点解专拣你间‘天和’拍卖行出货!你估下我真系为咗呢幅假画!(李承儒!你个王八蛋!‘正将’!你猜猜我为什么专门选你这间‘天和’拍卖行出货!你猜猜我真的是为了这幅假画!)
他双眼赤红,布满疯狂的血丝,死死盯着李承儒,嘴角咧开一个混合着血沫的、狰狞而疯狂的笑容:我系要引你出来!我系要挖你条‘正将’根!为我老豆(父亲)!为当年被你‘风将’逼到跳海嘅‘脱将’兄弟报仇!!(我是要引你出来!我是要挖你这条‘正将’的根!为我父亲!为当年被你‘风将’逼到跳海的‘脱将’兄弟报仇!!)
嗡——!
顾少的话,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弥漫着青烟和刺鼻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