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法医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郑重,托起那只冰凉僵硬的手腕,将内侧朝向灯光,也朝向我的视线。
刺目的白光清晰地照亮了腕骨内侧一片相对平整的皮肤。
那里,赫然刻着一串数字。
不是纹身。那更像是用某种极其简陋粗暴的工具,一次两次无数次反复摩擦刮刻,硬生生在皮肉上留下的永久伤痕。线条歪歪扭扭,深浅不一,边缘甚至带着血肉模糊的增生痕迹,透着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执拗和疯狂。
数字是:0715。
审讯室死一样的寂静。惨白的灯光下,那四个狰狞丑陋的数字,像四条冰冷扭动的毒蛇,死死缠住了我的视线,锁住了我的咽喉。
0715。
我的生日。
七月的第十五天。属于苏晚的日子。
曾几何时,少年清朗的声音带着炽热的承诺在我耳边响起:晚晚,等我以后出息了,给你买最大最大的生日蛋糕!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苏晚是陈默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那时的他,眼睛亮晶晶的,笑容像阳光一样毫无保留。
后来,生日成了我最害怕的日子。蛋糕再大再甜,也尝不出滋味。空荡荡的房子,冰冷的手机,就像一记记无声的耳光。再后来……是那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底,成了另一个无法触碰的禁忌日期。
而现在,这个只属于我的日期,像一个血淋淋的烙印,以一种最残酷最亵渎的方式,刻在了一只死人的手腕上!
刻在了……陈默的手腕上
冰冷的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冻僵了全身的血液。我猛地抽了一口凉气,冰冷的空气像无数根冰针扎进肺里,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喉咙里堵着腥甜的血沫味,视线因为缺氧和极致的惊骇而剧烈晃动模糊。
不——破碎的嘶喊堵在喉咙里,变成无声的哽咽。我死死盯着那串刻在死亡肌肤上的数字,每一个扭曲的笔画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烫在我的灵魂深处。
陈默……真的是你七年前那场意外……那场大火……大楼倾塌的轰鸣……消防员疲惫摇头说没有生还者的画面……难道全是假的全是谎言!
那这七年……我在祭奠谁我在怨恨谁我在……守着谁留下的这座冰冷的金丝笼!
七年!整整七年!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愚弄的滔天愤怒瞬间点燃了血液,冲击着摇摇欲坠的理智。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像要喷出火一样盯向那块单向玻璃墙!林景深!林景深一定在玻璃后面!他一定在看!他在看我的崩溃!看我的绝望!
是他!一定是他!只有他!只有他掌控着这一切!是他骗了我七年!是他让我以为陈默死了!是他把我锁在这座坟墓里!是他杀了陈默!是他!
审讯室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我的目光几乎要将那块单向玻璃烧穿的瞬间,一直沉默立于一旁的法医,缓缓抬起头。口罩上方,那双不透露任何情绪的眼睛,平静地看向我。仿佛看透了我心底翻腾的滔天巨浪和无声的指控。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可以说平淡,却像一把沉重的冰锤,穿透审讯室里令人窒息的死寂,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击在我脆弱的耳膜上,砸在我的心上:
苏女士,节哀。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那平淡的目光似乎笼罩着一层难以言喻的沉重。
死者身份,经过DNA和遗留物交叉比对,确认无误。
他缓缓地,清晰地吐出那个早已刻在我骨髓里的名字:
死者,陈默。
法医那句死者,陈默,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凿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