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冰冷。萧景琰最后那几句话,如同淬了冰的毒针,反复穿刺着她的神经。
柳絮……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冰冷地叫出了她真实的名字。不再是王妃,不再是棋子,而是那个被尘埃掩埋、代表着卑贱出身的名字。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她的替嫁,她的身世,她那点早已被遗忘、如今却成了唯一救命稻草的微末技艺……这个男人,像一张无形而巨大的网,早已将她从里到外、从过去到现在,都探查得一清二楚!在他面前,她毫无秘密可言,就像砧板上待宰的鱼,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剥光的羞辱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崩溃。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中再次弥漫开熟悉的血腥味,那尖锐的疼痛才勉强拉回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
画!《寒江独钓图》!
生父醉醺醺的侧脸,布满老茧的手指握着秃笔在泛黄的宣纸上挥洒,空气中弥漫着劣质墨汁和廉价酒混合的气味……那些模糊而破碎的童年画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浑浊水面,激烈地翻涌起来。
她记得父亲临摹柳公望时那近乎痴狂的专注,记得他如何用隔夜的残茶一遍遍泼染画纸做出陈旧的包浆,记得他如何用香火头小心翼翼地烫出虫蛀的痕迹,记得他如何调配出与古印泥颜色别无二致的赭石色……那些被尘封的、属于柳絮而非苏云锦的记忆碎片,此刻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画得出,你活,苏府活。画不出……
萧景琰冰冷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鸣从柳絮喉间挤出。她猛地从床上扑下,动作牵扯到左肩的伤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踉跄着扑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她顾不得疼痛,挣扎着爬向房间角落那个落满灰尘、早已被遗忘的旧木箱——那是她当初带入王府、装着她仅有的几件苏云锦旧物的箱子。
她疯狂地翻找着!旧衣被胡乱地扔到一边,几件粗糙的、小姐丢弃的首饰叮当作响……终于,在箱子的最底层,她的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长长的东西!
一个陈旧的、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画筒!
她颤抖着双手,近乎粗暴地撕开油布。画筒里,是几卷早已泛黄发脆的旧画册——那是她父亲留下的、仅有的几本柳公望画作的印刷摹本!还有几支秃了毛的旧笔,一小块早已干裂的劣质墨锭,一个缺了角的破砚台!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这些被遗忘的、代表着贫贱过去的垃圾,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接下来的日子,柳絮彻底陷入了一种疯魔般的状态。哑婆送来的冰冷饭食常常原封不动。她肩伤未愈,左手几乎无法用力,只能用右手艰难地支撑着身体,伏在冰冷的地面上(因为房间里根本没有书桌),借着高窗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一遍又一遍地临摹着画册上那幅《寒江独钓图》。
没有合适的宣纸,她就拆开自己一件还算干净的旧中衣,用背面勉强作画。墨是劣质的,干硬发灰,她用残茶一点点化开,调出深浅不一的墨色。笔是秃的,分叉严重,她就用牙齿咬掉分叉的毛,在粗糙的布面上艰难地勾勒。
柳公望的画,意境苍茫空寂,笔法看似简练,实则内蕴千钧。一叶扁舟,一个蓑笠翁,几笔枯枝,大片留白,却要画出寒江的辽阔、风雪的凛冽、钓者的孤傲与萧索。这需要的不只是技巧,更是心境和对笔墨炉火纯青的掌控!
柳絮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而是因为极致的专注和巨大的压力。汗水浸湿了她的鬓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落在粗糙的布面上,晕开一小团墨迹。她就用袖子胡乱擦掉,继续画。画坏了,就撕掉重来。指尖被粗糙的布面和分叉的笔毛磨破,渗出血丝,混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