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诡异的背景。
那只如铁钳般死死攥着我腕骨的手,仿佛被这句不着边际的评判兜头浇了一盆无形的冰水,唰地卸去了所有蛮横的力道!并非完全松开,而是松弛成一个仅剩皮肤相贴与几缕残余控制的姿态。那温热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清晰地传递着指尖的微颤和掌心潮湿的温度。
萧衍眼中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狂暴怒焰,像是骤然被投入了一个奇寒无比的冰窖,霎时凝结成一种近乎空白的惊愕与……茫然他深邃的眼瞳一瞬不瞬地紧紧锁着我,那惯常如寒潭般沉静、又刚刚燃烧着暴怒火焰的眼底,那道坚硬的外壳清晰地发出一声无声的咔擦裂响。裂开的缝隙里,再无遮掩地涌出了深不见底的疲惫、无处安放的灼热,以及一种山洪倾泻般、再也收束不住、甚至让他自己都感到惊悸的汹涌情愫。窗外的雨水依旧执着地敲打着青石地砖,叮咚作响,清晰无比,一声又一声,清脆地敲打着我们之间被药汁、蜜饯、伪装与谎言层层浸染的过往。这一刻,剥落所有虚饰的伪装,我们猝不及防地看见了彼此最赤|裸、也最狼狈的碎片——我的震惊、茫然与那一丝不受控的悸动;他的震怒、脆弱以及那滔天巨浪般几乎将他淹没的……赤裸心意。
20
那夜,雨势渐歇,安澜阁笼罩在湿漉漉的沉寂里。烛火昏黄,我只穿着素白寝衣,呆呆坐在窗边小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白天被他捏红、此刻仍隐隐作痛的手腕,心中一片混沌未明的空白。门外忽而响起轻轻的叩门声,三短两长,带着明显的克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贴身小丫鬟云芝带着困惑又惊讶的表情进来禀报:王妃,西院……秦侍卫送来了东西。她小心翼翼地捧进来一个一尺见方的剔红雕漆食盒,盒面上精致的缠枝莲纹在烛火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揭开黄铜锁扣,盒盖抬起。
没有预料中的汤药。
上层整整齐齐码放着四格:剔透如琥珀的梨脯带着清甜气息,金黄油润的杏脯饱满欲滴,软糯诱人的枇杷膏泛着莹光,还有几片切得极薄的冰糖渍玫瑰花瓣,嫣红欲滴。下层,则是一格饱满圆润、色泽深沉的蜜渍青梅——正是白日里散落在药渍中的那种,此刻已被仔细挑拣干净,安静地躺在雪白的糯米纸里,颗颗圆润饱满,蜜色诱人。
食盒边沿,静静压着一张对折的素白云纹笺纸。
手指微颤着拿起,展开。
纸上是一行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墨字:药尚苦否
那字迹依旧如苍松立于危崖,傲骨嶙峋,气势如虹。然而,落笔的否字末梢,一点悬腕微顿的墨痕却悄然洇开,晕出一小块极淡极淡、仿佛不经意间沾湿的氤氲水痕。像一声低沉压抑的叹息,凝在了泛着墨香的纸上。没有落款,没有称谓,只有这四个字,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无声地荡开圈圈涟漪。
21
翌日清晨,昨夜风雨涤净的天空澄澈如洗。初升的朝阳将金辉均匀地涂抹在安澜阁精致的朱漆廊柱与琉璃瓦上,留下一道道温暖的光痕。我刚推开房门,便倏然顿住了脚步。
庭院中央,金灿灿的光线里,赫然立着一人。
是萧衍。
他未着墨色,一身素净利落的霜色暗纹锦缎常服,束着玉带,身姿挺立如临渊之鹤,晨光勾勒出他挺拔修长的轮廓,哪里还有半分沉疴缠身、久病榻前的虚弱那扑面而来的沉凝气度,分明是将昨夜的风雨仓皇都稳稳踩在了脚下的从容。他静静站着,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峰。
在他的身后,侍从秦戈手捧一个托盘,垂目肃立。托盘上,不是药碗。
是一块通体墨黑、触手生凉的澄泥砚台。
一支杆身光洁、竹节坚韧、笔锋蓄势待发的紫竹管狼毫玉兰笔。
还有一卷莹白温润、细密平整的云纹玉版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