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要么——我抬起头,眼里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就给郑元晦那条老狗,就地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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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蛮的血字纸条在我掌心捏成了渣。冲进郑家米铺时那掌柜尿裤子的骚味还没散,陈老鲛已经扛着最后一桶火油砸上甲板:少东家!刀子礁的潮信只剩半刻!
船像离弦的箭射向蛤蟆岛。浪头砸在船帮上发出闷响,像冤魂捶打棺材板。桅杆顶突然传来嘶喊——是星跳儿!那盲童整个人贴在湿漉漉的桅杆上,耳朵紧贴着木头:东北!东北角有船桨破水声!十七……不,十八艘!我在疍民船听过这动静!他手指甲死死抠进木纹里,指节发白。
我抢过西洋镜。东北海面黑沉沉一片,浪头像起伏的坟包。镜片猛地定住——郑家最大的那艘旗舰桅杆上,挂着个眼熟的东西!青铜盘面在海风里打转,盘沿雕刻的沧浪纹反着阴冷的光。
是沧溟盘!父兄的命根子!
蜂窝舱全开!右满舵贴西边走!我吼声劈开风浪。船头刚偏转,红绸娘像团红云从底舱扑上来,染血的指甲嗤啦一声撕开卷轴。
三郎!有诈!她声音尖利得像刀子。她抖开的正是从郑家密室偷来的海图原稿——蛤蟆岛西侧一片礁石区被朱砂狠狠打了个红圈,旁边标注的潮水时辰,比官发海图整整早了半个时辰!
郑元晦要引咱们撞成肉酱!陈老鲛的酒壶砸在甲板上,劣酒混着海水漫开,少东家!现在掉头……
不能退!星跳儿突然从缆绳滑下,冰凉带盐粒的手指死死抓住我腕骨。他另一只手捻着从空中抓到的雨沫,凑到鼻尖猛嗅,又伸舌头舔了舔:咸腥带铁锈味……三刻钟!三刻钟后云层必裂开缝!他独眼里有种近乎野兽的笃定。
前方的礁石滩猛地亮起一片火把!跳跃的火光撕破黑暗,照亮了七根钉进礁石的黑铁桩。每条铁桩上都锁着个姑娘,海水已经没到她们大腿根!领头那个脖子梗得笔直,嘴唇咬出了血——是阿蛮!
郑元晦那身刺眼的白袍就杵在最高的礁石上。他手里拎着把砍柴斧,斧刃寒光闪闪,正对着锁住阿蛮的铁链。笑声顺着海风飘过来,阴冷黏腻:贤侄——!他拖长了调子,选一个吧!是你林家祖传的沧溟盘……斧头故意在铁链上蹭出刺耳锐响,……还是这些疍民贱种的命
铁珊瑚像头被激怒的小豹子从炮位跳下来。她那只被西洋炮炸烂的右手蜷缩着,左手却稳如磐石,猛地拉开炮栓!炮口死死咬住旗舰方向。少东家!给我一炮!轰碎那老狗!她那只独眼在船舷火光映照下,烧得通红,像淬了血,炮膛擦亮了……这次打出去的炮弹,绝不会哭!
我死死盯着沧溟盘冰冷的反光。爹临行前的话毒蛇一样钻进耳朵:惊澜,这盘是林家的魂!人在盘在!可阿蛮脚下的海水正肉眼可见地往上漫,浪头已经拍打着她锁死的腰链。
少东家!张算盘连滚爬爬扑过来,手里捏着几张被揉烂的银票,泉州港乱了!百姓挤在钱庄门口……信钱……信钱兑不出银子了!郑家要断咱们的血脉根基啊!
七个疍家姑娘的歌声突然拔高,混着惊涛撞进耳朵。是阿蛮教过我那首采珠谣,调子悲得像哭丧。阿蛮仰着头,海水呛进她喉咙里,歌声断断续续,眼睛却死死盯着我,像烧红的炭。
所有的血猛地冲上头顶!
砍锚链!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得不像活人。
陈老鲛像被雷劈了:沧溟盘……
我说——砍!!
绷——!粗壮的锚链被斧头劈断的巨响撕裂海风!巨大的铁锚带着碎木渣轰然砸进深海!
几乎同时!轰隆——!铁珊瑚的炮响了!但不是打旗舰!炮弹呼啸着砸在锁住姑娘们的礁石边上,炸起冲天水柱!碎石像暴雨一样砸下来!
救人!铁珊瑚把烧着的火把狠狠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