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的领口内侧最深处,紧贴着一枚甲片极其隐秘的边缘——
那里,似乎烙印着一个极其细小的图案!
浓烈的硝烟味混着人血的腥膻,凝滞在祭天台粘腻的空气中,形成一片令人作呕的死寂。高台之上,那突兀喷溅而出的家将热血,带着刺目的猩红,甚至有几滴溅到了兵部尚书崔元稹僵硬的紫袍袖口上。他像一尊瞬间石化的雕像,脸上的肌肉纹路凝固在惊骇、暴怒与被彻底打脸的极度扭曲之中,眼珠死死钉在家将喉咙上那枚还在微微颤动的黑色刀片上,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却只发出含混的咯咯声。
四周观礼的大员贵胄,如同被冰水兜头浇下,脸上残留着方才火海爆燃时的惊恐,又叠加了此刻崔尚书心腹惨死眼前的骇然,表情凝固成一片呆滞的空白。
就在这凝固的血腥图景里,一直如同入定般端坐于崔元稹斜后方的秘旨官,动了。他并非疾冲,而是以一种极其沉稳、带着某种不容置疑节奏的脚步,不疾不徐地踏前一步。宽大的青色官袍袖摆微拂,一枚非金非玉、触手温润的淡黄色令牌无声无息地亮在指间。令牌样式古朴,隐隐流转着一道如水流般的光晕——那是西府行营的内庭钦差印。
御前侍卫!秘旨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奇特的穿透力,瞬间扎破了广场死水般的凝滞,速护长公主殿下!将台上所有刺客尸首、活口及其随身物件,即刻封存!未经本官亲验,片纸不得妄动!兵部卫兵——肃清场中,确保人犯燕归寒——不死!
这命令如同巨石砸入冰湖!僵立的高阶侍卫如梦初醒,几人猛扑向高台中央;更有两名沉默得如同岩石般的黑衣卫士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越过混乱人群,稳稳落在李昭华身侧,如两道铁壁隔开残火烟尘。台下兵卒们在惊愕与官威双重震慑下,茫然地开始执行命令。
秘旨官的目光锐利如电,扫过崔元稹那张僵死的脸。崔元稹在接触到那目光的刹那,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眼中那团快要将他焚烧殆尽的怒火猛地一缩,被强行摁回了深渊般阴鸷的眼底深处。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喉头翻滚着的咆哮压回腹腔,指关节捏得惨白,牙关咯嘣作响,最终只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短促而压抑的怒哼。他死死地、怨毒地盯着秘旨官那平静得可怕的侧脸,却不敢再动分毫——那道钦差令释放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冰水,浇熄了他最后一点当众发作的勇气。
殿下…身边一名侍卫低唤一声。
李昭华感觉压在她身上的沉重躯体终于被人小心翼翼地挪开。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肺叶,她剧烈地呛咳起来,四肢百骸灌满了劫后余生的虚软和深入骨髓的寒意。直到此时,那件紧贴在她里衣上的龙鳞甲那冰冷硌人的触感才重新尖锐起来——还有刚才颈后皮肤上那粗糙的摩擦感。
她下意识地、带着尚未散尽的惊悸,伸手探向自己的后颈领口内侧。指尖掠过冰凉的甲片边缘,触及一片略微突出的微凉凸起。
就是这里!
她挣扎着,借着秘旨官带来的黑衣侍卫扶她站起的空隙,低头,手指几乎掐进那冰冷坚硬的甲片,粗暴地将紧贴在胸前的内层领口布料狠狠向外翻开!
一抹惨白的天光,恰好钻过滚滚黑烟的间隙,吝啬地投射下来。
就在她里衣最深处,紧贴着内衬边缘、被那块凸起的护心甲片紧密覆盖着的位置——一个痕迹!
极其微小,不足指甲盖大,线条极其繁复。它并非雕刻,更像是金属在熔铸凝固时受了一种难以想象的精绝外力压制自然形成的图纹。非鸟非兽,中心一点幽邃,如同被碾碎的墨点,向四周爆开几道纤细凌厉的弧线,末端微弯收尾,凛冽如寒夜中燕隼的翎羽。线条交织处,又隐隐勾勒出几片层层叠叠的龙鳞纹理。
墨燕衔鳞!
李昭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