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盖在微隆小腹上、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的女人的手。
冰冷的B超耦合剂涂抹在林晓的腹部,带来一阵突兀的凉意,让她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她躺在检查床上,目光越过自己微微隆起的曲线,有些茫然地投向天花板惨白的光源。耳边是医生操作仪器时轻微的按键声,还有仪器运行时特有的、稳定而单调的嗡鸣。
放松点。
女医生的声音隔着口罩传来,平静无波,带着职业性的温和,胎心很好。
冰凉的探头在她腹部移动、按压。林晓屏住呼吸,全部的注意力都聚焦在空气中那细微的、被仪器放大的声响里。起初是模糊的杂音,像是隔着厚厚的门板听遥远的风声。然后,渐渐地,一个声音剥离出来——笃笃,笃笃,笃笃……稳定,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生命节奏,一下,又一下,清晰地透过冰冷的仪器,穿透她的皮肤和骨骼,直接撞进她的耳膜深处,重重敲打在她的心上。
那声音太陌生,又太熟悉。像遥远山谷里传来的、微弱却清晰的鼓点,带着一种原始而蓬勃的力量。
笃笃,笃笃……
它自顾自地响着,无视窗外的凄风苦雨,无视这冰冷的诊室,无视压在父母肩头那沉甸甸的、名为幸福家园的废墟。它只是固执地、顽强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林晓的视线瞬间被涌上来的热雾模糊了。她猛地咬住下唇,才没让喉咙里那声呜咽冲出来。一只手急切地伸向旁边,在虚空中摸索着,直到被另一只宽大、温暖而微微汗湿的手紧紧握住。那是陈默的手。他不知何时已经俯身靠近了检查床,另一只手撑在床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死死盯着医生面前的显示屏。
屏幕上,一片混沌的灰白影像中,一个小小的、蜷缩的轮廓隐约可见。在那轮廓的中心,一个微弱却极其明亮的光点,正随着那笃笃、笃笃的声音,有规律地、无比清晰地跳动着!每一次跳动,都像一颗微小的星辰在无边的黑暗中骤然闪耀。
陈默的呼吸骤然停滞了。他握着林晓的手猛地收紧,力道大得让她感到一丝疼痛,但这疼痛却奇异地带来一种近乎虚幻的真实感。他死死盯着那个跳动的光点,眼珠一眨不眨,仿佛要将那微弱的光芒吸入自己的灵魂深处。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眼底翻涌、冲撞——有初为人父的震撼和茫然,有被这顽强生命击中心脏的剧痛,有面对这巨大荒诞现实的不甘和愤怒,最终,都化为一种滚烫的、几乎要将他烧穿的酸涩,直冲上他的眼眶。
医生似乎对这样的反应习以为常,她只是平静地操作着仪器,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旁边的打印机开始发出轻微的运作声。
一切正常。
医生摘下一侧口罩,语气依旧平淡,目光在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归于职业性的简洁,拿着报告单,按时去产科建卡。一张薄薄的、带着打印机余温的纸递了过来。
陈默几乎是有些僵硬地松开林晓的手,接过了那张纸。纸上印着那个小小的、蜷缩的轮廓,旁边一行冰冷的医学数据。他的目光却长久地停留在那个模糊的影像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的边缘。
林晓慢慢地坐起身,整理好衣服。腹部那点耦合剂的冰凉感似乎还未散去,但皮肤之下,仿佛还残留着那笃笃声带来的、奇异的震动感,微弱却持续不断地敲打着她的神经。
陈默扶着她下床,动作有些笨拙的轻柔。两人沉默地走出诊室,穿过充斥着消毒水气味和低声细语的走廊,推开医院沉重的玻璃大门。
一股裹挟着湿气的冷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林晓一个激灵。她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门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天空依旧是那种压抑的、均匀的铅灰色,沉甸甸地笼罩着整个城市,阳光被厚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