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行李箱摊开在地板上,像一张饥饿的嘴。林晚跪在旁边,指尖抚过一件叠好的羊绒衫,袖口处那道细微的起球痕迹被她的指腹压下去,又顽固地、极其缓慢地弹回来。她停顿了片刻,重新将它取出、摊平,沿着原有的、几乎看不见的折痕,以近乎外科手术的专注,重新折叠。棱角分明,严丝合缝。放回箱中时,它占据的位置精准,边缘与箱体的内衬线平行,仿佛被无形的尺规框定。空气里只有布料细微的摩擦声和她自己轻得几乎不存在的呼吸。
女儿念念的小恐龙睡衣蜷在枕头上,还带着点孩子特有的、奶甜的气息。林晚走过去,指尖拂过那柔软的绒面,动作轻得像怕吵醒一个梦。她把它拿起来,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仔细叠好,轻轻放在床头柜最显眼的位置,紧挨着念念睡前喝水的蓝色小鲸鱼杯子。做完这一切,她的目光在房间里缓缓移动,扫过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扫过梳妆台上那些瓶瓶罐罐,最终,落在那张嵌在银色相框里的照片上。照片里的周明远搂着她,在某个阳光刺眼的海滩,他笑得露齿,年轻的脸庞毫无阴霾,而她,小鸟依人地靠着他肩头,眼神里盛着当时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满溢的依赖。
那依赖,如今沉淀下来,成了某种坚硬而沉重的东西,硌在心口。
她直起身,走向客厅。茶几上,周明远的手机屏幕兀自亮着,像一块不小心遗落在暗夜里的碎冰,幽幽地散发着冷光。屏幕顶端,时间显示是凌晨三点零七分。下面是一条最新弹出的消息,没有备注姓名,只有一串数字组成的陌生号码,内容简洁得刺眼:到家了
林晚的脚步顿在原地。没有心跳如鼓,没有呼吸骤停,没有天旋地转。只有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平静,像冬日湖面骤然凝结的厚冰,无声无息地覆盖了一切。那感觉并不陌生,如同数月来每一次察觉到那若有似无的香水味、那心不在焉的敷衍回应、那深夜书房紧闭门缝里透出的微光……无数细小的碎片,此刻被这条凌晨三点的问候,轻轻一碰,便咔嚓一声,拼凑成了一幅完整的、冰冷的图景。
她伸出手,指尖离那冰冷的屏幕只有寸许。屏幕上微弱的光映在她眼底,却点不亮任何情绪。最终,她没有碰它,任由那光兀自亮着,像一道无声的宣判。
她转身,走向书房。拉开书柜最深处那个带锁的抽屉——钥匙藏在她一串早已不戴的旧项链坠子里。抽屉深处,躺着一个扁平的深蓝色丝绒盒子,边缘的绒面因岁月而微微磨损,显出黯淡的光泽。她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卧着一朵花。一朵蓝色的玫瑰。花瓣的边缘已经泛出一种陈旧的灰白色,失去了当年的丝绒质感,显得干燥而脆弱,像被时间风干的蝴蝶翅膀。这是周明远十年前求婚时送给她的永生花。他说,蓝玫瑰代表奇迹和不可能的爱,就像他遇见她。他说,永生花永不凋谢,就像他的心。
多么讽刺的隐喻。永不凋谢的,原来只有这朵花的躯壳。而人心,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疏离里,风化成沙。
林晚轻轻拿起它,指尖感受着那干枯花瓣的脆弱纹理。她走进卧室,打开周明远那占据了大半个衣帽间的衣柜。里面悬挂着昂贵笔挺的西装,熨烫得一丝不苟,散发出淡淡的、属于他的木质调香水的味道。她选了一套他最喜欢穿的深灰色杰尼亚,指尖抚过那上好的羊毛料子,冰冷顺滑。她拉开西装内侧的口袋,小心翼翼地将那支褪色的蓝玫瑰放了进去。动作轻柔,如同在安放一枚小小的、无声的炸弹。
指尖在探入口袋深处时,意外地触到一点残留的、属于他身体的微温。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却像一根烧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了她一下。她猛地抽回手,指尖蜷缩起来,仿佛被烫伤。她站在原地,对着那件昂贵的西装,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压下喉咙深处翻涌的涩意。然后,她关上衣柜门,将那抹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