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枯井怨魂
打谷场的地皮被晒得发白,裂开无数龟纹,踩上去又硬又烫。空气粘稠滞重,浮动着麦芒的碎屑和牲畜的腥臊气,吸进肺里像塞了把干草。
羊群挤在仅剩的一片树荫下,不安地挪动着蹄子,发出短促而焦躁的咩咩声。
王老栓佝偻着腰,一张布满沟壑的老脸几乎要皱成风干的苦瓜,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抖抖索索地挨个点数,越点,那眉头就锁得越紧,额上的汗水顺着深深的纹路淌下来。
二狗子!老栓猛地直起腰,声音带着劈裂的嘶哑,惊飞了树梢几只聒噪的麻雀,少了一只!那只最肥的,角上带点黑的那只!
人群里钻出个半大少年,剃着青皮头,赤着精瘦黝黑的上身,汗珠子在脊背上滚出一条条亮线。
二狗子抹了把脸上的汗,眯缝着眼朝远处望:栓伯,莫急!我瞅见它往村西头跑了!我去寻!话音未落,人已像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光脚板拍在滚烫的土路上,扬起一小溜烟尘。
村西头,越走越荒凉。那些熟悉的土坯房渐渐稀疏,最终被疯长的野草和歪脖子老树取代。路也断了,只剩一条被草叶半掩、踩得发白的小径,蛇一样蜿蜒着通向更深处。
空气里的燥热被一种沉甸甸的阴凉取代,带着陈腐的霉味和泥土深处渗出来的寒气。二狗子放慢了脚步,警惕地竖起耳朵。
前面,就是村里人提都不敢提的鬼宅——李家大院。
2
纸新娘的诅咒
断壁残垣在疯长的荒草里探出头来,像巨兽腐烂的肋骨。几根焦黑的梁木斜刺向灰蒙蒙的天空,曾是门楼的地方只剩下一个豁口,黑洞洞的,往里灌着阴风。
二狗子心口突突跳,但想到王老栓那张苦瓜脸,想到那只最肥的羊,他还是咬了咬牙,拨开一人多高的蒿草,钻了进去。
院子中央,一口老井像只沉默的独眼,嵌在破碎的青石板地上。井沿爬满了深绿近黑的苔藓,湿滑黏腻。就在那冰冷的井口边沿,赫然端坐着一个身影。
一身大红的嫁衣,红得像凝固的血,在周遭灰败的废墟里,刺目得让人心头发怵。金线绣出的繁复花样在昏暗中闪着微弱的、不祥的光。
那人低着头,乌黑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脸颊,是纸糊的。惨白的底子上,两团圆圆的胭脂红得诡异,如同两滴将干未干的血。
二狗子像被钉在了原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猛地窜上天灵盖,牙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架,咯咯作响。
他认得那身嫁衣的样式,老辈人说过,那是给死人穿的,是阴亲的嫁衣!
他猛地想起村里流传的那个模糊又恐怖的传闻——十年前,李家的闺女柳莺……
小郎君……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飘飘忽忽,钻进耳朵里。那声音干涩、滞重,像生了厚厚绿锈的铜铃在风里艰难地碰撞,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我的簪子……掉进井里了……
二狗子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那声音,就来自那个纸糊的新娘!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目光死死锁住那个大红的身影,每一根骨头缝里都在往外冒着寒气。
能……能帮我……捞上来吗纸新娘依旧低着头,声音幽幽地飘荡在死寂的废墟里,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祈求,那簪子……是金子的……很值钱……
那值钱两个字,她说得格外缓慢,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粘腻感,像冰冷的蛇爬过皮肤。
3
井底惊魂
二狗子喉咙发紧,想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像被那诡异的声音蛊惑了,又像被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心神,双脚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朝着那口散发着苔藓腥气和更深沉腐朽气息的枯井挪去。
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