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无数破碎的、带着血腥气的画面如同失控的潮水,疯狂地涌入脑海!
剜面之痛!绝嗣毒药!那杯甜腥的琥珀色液体灌入喉咙后,腹中翻江倒海、仿佛要将我五脏六腑都绞碎的剧痛……
还有……还有那之后不知过了多久,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痛苦中……身体被撕裂般的巨痛……模糊中听到的婴儿微弱啼哭……以及,彻底陷入黑暗前,稳婆那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血崩了!快!快禀报皇上!皇后娘娘……怕是不行了!
原来……原来那晚的剧痛,不仅仅是毒药的折磨……原来……原来我竟在昏迷中……生下了一个孩子!
一个……在我全然不知情时降生、又被他们毫不犹豫地冠以野种之名、如同垃圾般丢弃的孩子!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我死死捂住嘴,才将那口翻腾的鲜血咽了回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丝毫无法缓解心口那被生生剜去一块血肉般的剧痛!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他(她)在哪里!是死……是活!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福安和春杏惊恐的呼喊像是从遥远的水底传来。
我猛地推开他们试图搀扶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站直身体。身体里的血液像是被瞬间点燃,在冰冷的躯壳里疯狂奔涌、咆哮!那双早已被绝望和麻木浸透的眼眸深处,终于燃起了第一簇来自地狱的、幽暗冰冷的火焰!
带路!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令人心悸的寒意,去未央宫!现在!
未央宫,东暖阁。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参汤的苦涩味,还有名贵香料也无法彻底掩盖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巨大的金丝楠木拔步床被层层叠叠的明黄帐幔遮掩着,帐内人影晃动,压抑的呻吟和稳婆焦急的低语如同鬼魅的絮语,断断续续地飘出来。
用力啊娘娘!再使把劲!
……头……头快出来了!看到头了!
糟!卡住了!快!参汤!参汤吊住气!
……血……怎么这么多血!快!快拿止血散!
一片混乱。
而在那象征尊贵的明黄帐幔之外,一扇巨大的、绣着百鸟朝凤的紫檀木座屏风,将暖阁隔成了内外两个世界。
屏风外,紫檀雕花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身影。
我的嫡姐,大梁的新后,沈清漪。
她并未像寻常产妇那般狼狈不堪。身上甚至还穿着象征皇后身份的明黄色常服,只是外袍略有些松散。一头乌发依旧梳理得一丝不苟,只鬓边簪了一支衔珠点翠凤钗。那张与我有着五六分相似、却更为明艳端方的脸上,此刻不见半分痛苦煎熬,只有一片近乎冷酷的平静。
她甚至没有看向屏风内那生死一线的挣扎,只是微微垂着眼睑,专注地看着自己那双保养得宜、涂着鲜红蔻丹的手。那双手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在宫灯下闪着冷硬的光泽。
一个穿着深褐色宫装、面容刻板的老嬷嬷——李嬷嬷,正躬着身,垂手立在她身侧,神情同样不见波澜,只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如何沈清漪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屏风内外的混乱,带着一种冰凉的质感。
李嬷嬷的头垂得更低,声音压得极细,却字字清晰地送入沈清漪耳中:回娘娘,张太医说……胎位逆转,凶险异常。龙子……怕是……保不住了。娘娘您……凤体也受损极重,恐……再难有孕。
哦沈清漪的尾音微微上挑,听不出喜怒。她终于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投向那扇隔绝了血与痛的屏风,唇角竟缓缓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如同冰面上绽开的一朵霜花。
保不住她轻轻重复,指尖优雅地捻起旁边小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