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枭啼哭般的笑声,不受控制地从我干裂的唇间逸出。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滔天的恨意,在这破败冰冷的囚室里疯狂回荡!
娘娘!娘娘您别这样!您别吓老奴啊!福安惊恐地看着我,试图扑上来按住我因狂笑而剧烈颤抖的肩膀。
镜子……笑声戛然而止。我猛地收声,声音冷得像数九寒天的冰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福安,去……找面镜子来。
福安愣住了,布满泪痕的老脸上满是惊愕和不解:娘……娘娘
去!我厉声喝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疯狂的决绝。
福安被我眼中的寒光震慑,连滚爬爬地起身,在破屋角落里一堆废弃的杂物中慌乱地翻找。许久,他才哆哆嗦嗦地捧着一件东西回来。
那根本不能算是一面镜子。只是一块巴掌大小、边缘参差不齐、布满铜绿和污垢的破铜片。勉强能映出模糊扭曲的人影。
他颤抖着,将那破铜片递到我面前,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不忍和恐惧。
我伸出枯瘦冰冷、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冰冷的铜片。
铜片上污渍斑斑,映出的人影模糊而扭曲,如同水中的鬼魅。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
左颊。
那道靠近颧骨的伤口,早已不复当初皮肉翻卷的狰狞。但愈合后的疤痕,却像一条巨大而丑陋的、暗红色的蜈蚣,死死地趴伏在我的脸上!它扭曲着,凸起着,边缘是凹凸不平的、如同被烈火灼烧过的肉芽组织!从颧骨一直蜿蜒到耳际,将原本清秀的侧脸彻底撕裂!
铜片模糊的倒影里,那双曾经清澈如水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如同万年寒潭般的死寂。眼窝深陷,里面燃烧着两簇幽暗冰冷的火焰,那是恨意淬炼出的地狱之火。
我的手指,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温柔的力道,缓缓抚上那条狰狞的疤痕。指尖下的触感粗糙、冰冷、凹凸不平,带着死肉般的僵硬。每一次触碰,都清晰地提醒着我,那剜心刺骨的痛,那被践踏如泥的尊严,那被生生夺走的骨肉!
铜片冰冷的镜面里,那个顶着蜈蚣疤痕、眼神如同恶鬼的女人,唇角一点一点地、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
一个扭曲的、带着血腥气的笑容,如同地狱深处绽放的彼岸花,在那张被彻底毁去的脸上,缓缓绽放。
姐姐……我对着铜片中那个可怖的倒影,轻轻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生寒的甜腻笑意,你听见未央宫外的钟声了吗
远处,象征着新皇长子降生、万民朝贺的浑厚钟声,正一声接一声,庄严而悠长地传来,穿透冷宫破败的墙壁,清晰地敲打在耳膜上。
我的指尖,在那道冰冷的、如同蜈蚣般盘踞的疤痕上,缓缓地、用力地划过。指甲刮过粗糙的疤痕,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你说……我唇角的笑意加深,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幽暗的火焰无声地燃烧着,仿佛要焚尽这世间一切虚妄的荣光。
那龙椅……坐久了……
指尖猛地用力,在疤痕上掐出一道深深的白痕。
烫不烫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