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同煮熟的虾子般的深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连耳朵尖都在夕阳的余晖下红得透明。
他的目光,像两把烧红的铁钩,死死地钉在我高高举起的右手上——那里,正捏着那块鲜艳刺目、写着戒色两个墨黑大字的红绸!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柴房里灰尘在微弱光线中漂浮的影子,还有柳先生那沉重得如同拉风箱般的、压抑不住的粗重喘息声。他胸膛剧烈起伏着,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剧烈地哆嗦了几下,却一个字也没能挤出来。那双平日里能洞穿一切学生小心思的眼睛,此刻却死死地、失魂落魄地盯着那块红绸,仿佛看到了什么最可怕、最羞耻的东西被赤裸裸地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一股寒气从我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握着红绸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完了!这下彻底完了!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在疯狂盘旋。
先……先生……李富贵抖着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柳先生猛地转过头,那燃烧着怒火的目光扫过李富贵,扫过每一个噤若寒蝉的同窗。那目光所及之处,如同寒霜掠过,所有幸存的窃笑和好奇瞬间冻结成冰。最后,那目光带着万钧之力,重新落回我身上,落在我那只高高举着、仿佛举着一面宣告他罪行的旗帜的右手上。
他死死盯着我,或者说,是死死盯着那块红绸。时间在死寂中凝固、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里面关着一头濒死的困兽在徒劳挣扎。那张原本刻板严肃的脸,此刻如同打翻了染缸,铁青、煞白、最后又涌上一种近乎滴血的深红,连耳根和脖子都红透了,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像几条扭曲的蚯蚓。
终于,他动了。
没有预想中的雷霆暴怒,没有疾言厉色的斥骂。他只是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每一步都踏在厚厚的灰尘上,发出轻微的、令人心悸的噗噗声。那双平日总是藏在圆框眼镜后的细长眼睛,此刻没有镜片的阻隔,清晰地映着柴房破窗外透进的最后一点惨淡天光,里面翻涌着我完全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东西——滔天的怒火之下,似乎还翻滚着一种被剥光了示众般的、深入骨髓的羞耻和狼狈。
他停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一股浓重的墨香和旧书卷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某种清冷的皂角味,扑面而来,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压迫感,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我僵在原地,右手还愚蠢地举着那块红绸,手臂酸麻得失去了知觉。
他伸出手。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而稳定——正是这只手,无数次握着戒尺,精准地落在我和其他同窗的掌心。此刻,它微微有些颤抖。
他一把攥住了红绸的另一角!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粗糙的指腹不可避免地擦过我的手背,带着一种滚烫的、如同烙铁般的触感。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传来!我根本握不住,或者说,在那双燃烧着复杂火焰的眼睛注视下,我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嘶啦——
一声细微而清晰的裂帛声响起。
那块鲜艳的红绸,在我和他之间,被这带着羞愤的蛮力,硬生生扯成了两半!
一半被他紧紧攥在手里,指节捏得发白,仿佛要把它揉碎、嵌进掌心里去。另一半,还软塌塌地挂在我僵硬的指尖,像一个被遗弃的、可笑的战利品。
柳先生看也没看我,更没看地上那断成两截、还带着新鲜锯痕的楠木戒尺。他的目光死死锁着自己手中那半片红绸,仿佛那是世间唯一存在的东西。然后,他猛地转过身,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长衫的下摆带起一小片灰尘。他不再发一言,攥着那半片红绸,步履沉重却又异常迅速地冲出了柴房那歪斜的门框,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