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是城市在无休止地叹息。水珠在半糖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窗上蜿蜒爬行,模糊了外面湿漉漉的霓虹和匆忙掠过的车灯影子。指尖拂过冰凉的玻璃,抹开一小片清晰,却像按在了一块不会愈合的伤口上。五年了,这座城市的雨季还是那么漫长,长得让人恍惚以为,有些痛楚和狼狈,永远也晒不干。
晚晚,VIP3的客人点单了,指名要你去。同事小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兴奋和八卦的试探。
心口毫无预兆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的窒息感让我指尖发凉。VIP3……那个角落,视野最好,也最隐蔽。在这个老同学扎堆聚会的夜晚,那个位置意味着什么,呼之欲出。我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勉强压住胸腔里那只狂跳的兔子,拿起点单夹和笔,走向那个角落。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声音在骤然安静下来的空气里突兀得如同鼓点。
光线在这里沉静下来。他坐在宽大的单人沙发里,姿态松弛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掌控力。熨帖的深灰色西装外套随意搭在一旁,仅着质地精良的白衬衫,袖口挽至小臂,露出一截紧实流畅的线条和一块设计冷峻的腕表。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一枚铂金戒指,戒圈简洁,中间镶嵌着一颗不大却极纯净的钻石,在昏黄壁灯下折射出锐利又冰冷的光。
那光芒,像一根烧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进我的眼底,狠狠扎了一下。疼得我几乎要倒吸一口凉气。
陆沉舟。这个名字,连同他此刻身上那股陌生又强大的气场,带着沉甸甸的重量砸下来。他抬眼,目光平静无波,像结了冰的深湖,精准地落在我脸上。没有惊讶,没有波澜,只有一种审视的、纯粹的陌生感。仿佛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需要他确认服务质量的侍应生。
陆先生,需要点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木头,努力维持着职业化的平稳,却控制不住尾音里那一点细微的颤抖。
他的视线在我胸前的名牌上停顿了一秒——林晚。然后才移到我的眼睛,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那弧度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某种了然或嘲讽的确认。
黑咖啡。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点因久未开口的微哑,像大提琴的尾音,曾经这声音能让我心跳失序,此刻却只感到寒意,双份浓缩,不加糖,不加奶。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耳膜上。黑咖啡。双份浓缩。不加糖,不加奶。和当年一模一样。那些在图书馆自习到深夜、我偷偷塞给他保温杯的日子,杯子里滚烫的,就是按照这个比例冲调的手磨黑咖啡。他说提神,说习惯了我的味道。记忆像被这简单的点单瞬间激活的洪流,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尖锐的碎片,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好…好的,请稍等。我几乎是落荒而逃,转身时脚步虚浮,差点绊倒。吧台里弥漫着咖啡豆醇厚的焦香,这熟悉的气息此刻却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神经。我僵硬地操作着咖啡机,金属手柄冰冷的触感也无法冷却指尖的滚烫。蒸汽嘶鸣着,白色的雾气升腾,模糊了眼前的一切。那些雾气里,清晰地浮现出另一个夜晚,同样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那个夏天的夜晚,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糖浆,闷热没有一丝风。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突兀地亮起,刺目的白光灼痛了我的眼睛。屏幕上只有一行字,像淬了冰的判决:
林晚,我们到此为止。
没有称呼,没有解释,没有任何缓冲。只有这七个字,冷硬、突兀、斩钉截铁。发送时间是凌晨一点二十八分。那是我毕业离校回家后的第一个深夜。白天我还沉浸在即将开始新生活的甜蜜和对未来的憧憬里,手机里还躺着他傍晚发来的信息:等我忙完手头这点事,明早就去找你,等我。
我甚至记得自己抱着手机,一遍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