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是依依的垂柳和粉墙黛瓦的民居。空气湿润清新,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与帝都的厚重压抑截然不同。
镇子东头,临河的位置,新起了一座不大不小的院落。白墙青瓦,马头墙高高翘起,典型的江南水乡风格。院门上挂着一块崭新的黑底金字匾额,上书三个娟秀中透着筋骨的大字——千丝阁。
这里,便是沈绣心的绣坊。
与当初在醉仙楼的流云轩和皇宫的静思堂不同,千丝阁从里到外都透着一种朴素的生机。前厅是敞亮的铺面,整齐地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绣品:有寻常百姓用的帕子、香囊、扇面,针脚细密,图案清雅;也有富户定制的屏风、帐幔、衣裙,用料讲究,绣工精湛,却并不一味追求奢华,反而透着一股江南水乡的灵动与雅致。空气中浮动着干净的丝线气息和淡淡的染布植物清香。
后院则是绣娘们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几间宽敞明亮的绣房,里面摆放着整齐的绣架。
一群年龄不一、但眼神都带着几分怯生生和期盼的女孩子,正安静地坐在绣架前,或劈丝,或描样,或小心翼翼地落着针。她们大多穿着素净的棉布衣裳,有的脸上还带着风霜的痕迹,有的眼神怯懦,但此刻,都沉浸在手头的丝线中,神情专注。
一个穿着半旧青色布裙、梳着简单圆髻的少女,正穿梭在绣架间,时不时停下来,轻声指点着某个女孩的针法,或者帮她们理顺打结的丝线。正是莺歌。她的小脸褪去了在醉仙楼时的懵懂天真,多了几分沉静和干练。
这里,套针要顺着丝线的光泽走,不能硬拗,不然就显得死板了……莺歌耐心地指点着一个年纪较小的女孩。
莺歌姐姐,你看我劈的丝够细了吗另一个女孩怯生生地举起手中细如发丝的线。
嗯,不错!比昨天好多了!记住,心要静,手要稳。莺歌笑着鼓励道。
后院的一角,单独辟出了一小块花圃。里面没有名贵的花草,只种着一些寻常的、可以用于染布的植物:开着蓝紫色小花的蓼蓝,深红色的茜草,金黄色的栀子……此刻,一个穿着素色衣裙的身影,正背对着众人,弯腰侍弄着这些花草。她身姿纤细,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沉静的韵律感。
正是沈绣心。
她已完全褪去了云裳娘子的华裳和脂粉,也洗尽了复仇烈焰带来的戾气。一身半旧的细棉布衣裙,洗得发白,却干净整洁。
长发松松地绾在脑后,用一根普通的乌木簪固定,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脸上未施粉黛,肤色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倦意,却有一种洗尽铅华后的宁静与平和。
她小心地给一株蓼蓝浇了水,又轻轻拂去茜草叶片上的尘土。指尖沾染了泥土的湿润气息,带着一种真实的、属于土地的生机。
这双手,曾经在醉仙楼绣过价值千金的锦帕,在皇宫绣过蕴含杀机的巨制,如今,却只在侍弄这些最平凡的染草。
姐姐。莺歌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手里捧着一杯刚沏好的清茶,歇会儿吧,这些活计我来就行。
沈绣心直起身,接过茶盏,温热的瓷壁熨帖着微凉的指尖。她看着眼前这一小片生机勃勃的染圃,又望向绣房里那些专注而安静的身影,眼神温和。
不碍事。看着它们长得好,心里也舒坦。她轻轻抿了一口茶,是江南寻常的雨前茶,带着淡淡的清香和微涩,今天新来的那两个丫头,可还适应
嗯!莺歌用力点头,脸上带着由衷的笑意,就是刚开始有点怯生,手也笨些。但学得很认真!特别是那个叫小草的,家里遭了水灾,爹娘都没了,跟着哥嫂过活,受了不少白眼……今天拿着针,手指头都哆嗦,但硬是没哭,憋着劲学呢!
沈绣心静静地听着,目光投向绣房窗户里,那个叫小草的女孩瘦小的背影。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