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是的,一张极其简陋的、金属框架支撑的折叠行军床。上面甚至没有床垫,只铺了一层薄薄的、同样深灰色的垫子。旁边放着一套同样崭新的、叠得整整齐齐的深色床上用品。
那位置,恰好避开了客厅的主要动线,像一个被刻意遗忘的角落。冰冷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上面,更添了几分寒碜和凄凉。
我的位置。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又被我死死地压了下去。我拖着行李箱,脚步沉重地走到那张行军床边。金属框架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我蹲下身,手指触碰到那层薄薄的垫子,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指尖。
没有犹豫的资格。我沉默地打开行李箱,拿出自己带来的、洗得有些发白的旧床单和被套,动作机械地开始铺床。帆布包被我小心地放在行军床的床头——那里面装着最重要的合同,和我所有的证件。
铺好床,我站起身,环顾这个巨大得让人心慌的空间。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气味,陌生而冰冷的规则。我最终走向了客厅角落那个看起来最不显眼的单人沙发。沙发旁边有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圈出一小片属于我的、微弱的安全感。
我蜷缩进沙发里,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我苍白的脸。通讯录里,妈妈两个字刺得眼睛生疼。我犹豫了很久,指尖悬停在拨号键上,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告诉她什么告诉她我为了钱,把自己卖给了老板三个月告诉她我现在住在一个价值上亿的顶层豪宅里,却只能睡在角落的行军床上,还被警告不要痴心妄想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窗外遥远城市的喧嚣,隔着厚厚的玻璃,模糊地传来,像另一个世界沉闷的背景噪音。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将我淹没。我靠在冰冷的沙发靠背上,闭上眼睛,却毫无睡意。江临舟那句冰冷的警告,他转身离去的冷漠背影,还有那张散发着金属寒气的行军床……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翻腾。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半小时。主卧的方向传来极其轻微的开门声。
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身体僵硬。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规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却每一步都踏在我的神经上。他出来了。
我没有睁眼,只是将身体蜷缩得更紧,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里,试图将自己缩成一个不被注意的存在。
脚步声经过客厅中央,没有丝毫停顿。接着,是靠近开放式厨房的方向,传来冰箱门被拉开又关上的轻微声响。然后是水流的哗哗声,以及玻璃杯被重新放回岛台的嗒的一声。
他在倒水。
我能感觉到他的存在,那股无形的、强大的气场如同实质的冷气,弥漫在整个空间里。他似乎停顿了一下。
是在看蜷缩在沙发角落的我吗是在评估这个契约妻子是否安分守己地待在她该待的角落
我的心跳得快要冲出喉咙。
然而,预想中的审视或者警告并没有降临。那脚步声再次响起,依旧是沉稳的、规律的,不紧不慢地,从我蜷缩的沙发旁走过,带起一阵微弱的、带着雪松和冰水气息的空气流动。
然后,脚步声走向了客厅深处,那条通往客卧的走廊。
咔哒。
又是一声轻微的关门声。
直到那扇门彻底隔绝了他的存在,我才敢缓缓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僵硬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才发现后背的衣衫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夜,还很长。在这座用金钱堆砌的冰冷孤岛里,契约的第一晚,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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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一种奇异的、半凝固的状态中缓慢流淌。白天,我是临舟科技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