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限。

    办公区比往常安静，工位上的发财树叶子都掉光了，江锋扫了一眼，气氛不对劲。

    联想起这几天听到的裁员传言，江锋心脏不由得抽痛，他捂着胸口，喘了好几口气。

    “所有人，会议室！现在！”

    肥头大耳，梳着油头的总监拍着手，没人敢怠慢。

    会议大屏亮起来，PPT的封面，红底白字，写着「业务结构优化」。

    ‘真的要裁员。’

    江锋感觉心跳越来越快，眼前出现一阵阵的光影，他上个月的业绩很好，不至于裁他吧？

    ‘不会的，我手上还有李总、王总和刘总的案子，加起来几千万，不会的。’

    他试图定神，可四周通事的窃窃私语，却让他心底发寒。

    “完蛋了，小吴那个关系户说是要裁员二十五个百分点，咱们这批老员工工资太高了，听说要把咱们都给换成小年轻。”

    “怎么可能？小年轻负责几百万的大单子？”

    “很快就没单子了，不是吗？我手里几个客户都出口转内销，要么开始让转口贸易！”

    “那怎么办？”

    “喂，不然我们去创业吧，最近AI赛道很火的。”

    “可去你的吧，净被割韭菜，你都快变成赌王了。”

    江锋深深吸了口气，他决定不想了，要相信……相信什么？

    “由于贸易战持续升级……”总监的口音突然不见了，普通话字正腔圆：“公司决定重组亚太大区的业务，你们看，这是公司的方案……”

    PPT的下一页被翻开，动态的组织结构图上，浮现出可怕的变化。

    江锋盯着屏幕，他不知道自已的脸上是什么神色，但估计和看到鬼差不多……自已所在的出口部门被整个裁掉，像是被PS的橡皮擦抹去了一样。

    手机响个不停，是行政姑娘开始推送离职流程图。

    “N+3？”

    “才给我N+3？”

    有人咆哮起来，脸红脖子粗：“我可是八年的老员工！”

    江锋闭上眼睛，心跳越来越快，好像被烧红的炭块灼烧着，化作一股股浪潮，冲击他的神经，所有一切都崩溃了，眼睛里看到五颜六色的光，闪烁着，带着群星的力量。

    “锋哥……”实习生小王递来杯水：“喝一口吧，你脸色白得像个死人。”

    江锋麻木的睁开眼睛，小王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手一抖，整杯水都洒了。

    “对不起，对不起……”

    他手忙脚乱的掏出纸巾，江锋却没心思看他，近乎佝偻的走出会议室。

    工位上的电脑在散会的那一刻就被IT远程锁定了，他机械地收拾物品，却装不记一个纸箱。

    褪色的“销售冠军”奖牌、客户送的紫砂杯、抽屉里散乱的胃药……

    他忽然手一松，懒得去拿。

    小王走过来，拿着一份文件，脸色很不好，欲言又止，江锋突然想起步行街那个外卖员，手急切地摸索口袋里的药盒，心脏正以某种危险的节奏冲撞肋骨。

    离职文件放在桌上，小小的声音，却和天塌了一样响。

    “锋哥，总监让你在「协商解除劳动合通」这里签名。”

    剧痛像高压电般从胸腔炸开时，江锋碰倒了纸箱，离职文件漫天飞舞，他听见此起彼伏的惊叫声，看见小王变形的嘴在喊着什么。

    但所有声音，都隔着一层毛玻璃，他怎么听，都听不清。

    黑暗降临前最后入眼的，是整层楼灯光飞速的频闪。

    ‘我死了，谁给我爸妈交墓地管理费？’

    江锋坠入虚无的瞬间，脑海里唯一闪过的念头，不是他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