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物在黑暗中投下浓重的、几乎凝成实质的阴影块垒。路灯的光晕在惨白的氙气灯下边缘微微模糊,像被打湿的油彩笔画出来的光圈。偶尔有车驶过,两道光柱切开黑暗,轮胎摩擦路面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又转瞬消失,留下更深的死寂。空气仿佛凝固的胶冻。连风都消失了。
他把车开得飞快,引擎在寂静的夜里咆哮。强光手电筒一直开着最大档,摆放在副驾驶座上,刺眼的光束直直打在紧闭的车窗上,照亮一小片不断晃动的车内空间,也隔开了外界那片沉重如铅的黑暗。每一次等红灯,他浑身肌肉都紧绷着,眼角的余光不受控制地扫向车窗外地面上自己那被扭曲拉长的影子轮廓,生怕它会突然动弹一下。
小刘住在一个普通的老式小区。没有地下车库,他只能把车停在小区外面的临时停车位上。夜越发沉静漆黑,路灯的灯泡似乎比来时更暗淡了。他推开车门,外面的黑暗如同黏稠的冰水,带着湿冷的寒意,瞬间从所有方向包裹过来。韩屿打了个寒噤。
小区里除了几盏路灯光晕下的飞虫,几乎看不见其他活物。声控灯在他踏进楼道的瞬间亮起,光线昏黄浑浊,亮度甚至不如他自己家里的十分之一。惨淡的光只能勉强照亮脚下方寸之地,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的灰尘味道。
他住在三楼。
楼道灯随着韩屿沉重的脚步声一层一层地亮起,光线昏黄浑浊,像隔着一层劣质的磨砂玻璃。每一层楼的拐角处,楼梯扶手下投射下的那一段段不自然的、扭结的暗影,此刻都像是凝固的捕食陷阱。他每一步踏上台阶的跫音都被放大又放大,敲击着他紧绷如弦的神经末端。手里的强光战术手电筒一直开着最大档位,雪亮的光柱直直指向脚下的阶梯与前方黑暗的转角交界处,像一把滚烫的光剑,每一次在黑暗中划过的轨迹,都竭力切割着那些如影随形、无声蔓延的暗影。
304室的门缝里,没有一丝光透出。像沉船封死的舱口。
韩屿站在门前,冰冷的铁门触手。他深吸一口气,吸入的却是浓重的灰尘和陈旧的气味,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腐烂后又被强行封存起来的气息。强光手电筒被他死死攥在汗涔涔的左手中,光束打在门锁上,锁孔小小的黑洞像一只沉寂的独眼。他抬起右手,攥着的沉重餐刀分量很实在,刀刃边缘映着一点雪白的光斑。他停顿了一瞬,指尖颤抖而僵硬地抬起,去按门铃。
就在指关节刚刚触碰门铃按钮的前一毫秒——
一股刺骨的冰寒毫无预兆地从脊椎底部轰然窜起!像是零下百度的液态氮瞬间注入了骨髓!全身的血液似乎在一刹那就被冻成了坚硬的冰棱,死死钉在原地!他刚才还紧绷着准备敲门的手臂骤然僵死,整条胳膊如同被打入了强效混凝土,关节锈死。那根伸出的手指,离按钮不过一厘米距离,却凝固在空气中,动弹不得分毫。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颈椎在僵直状态下发出细微的、如同生锈铰链不堪重负的咯咯声。一股冰冷的麻意从脚底板沿着被冻僵的血管瞬间蔓延至头顶!大脑发出尖锐的警告,却连转动一下眼珠的能力都被剥夺!视线只能凝固在眼前灰白色门板的一小块漆皮剥落处。
来了!身体里那股支配的力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晰,更强大,更冰冷无情!
它就在自己身体内部,像一个盘踞在脊椎深处的寄生物。之前那些倒牛奶时的抽动,马路上的僵直,根本不是什么巧合!那只是这力量在活动筋骨!它在成长!它在变得更强大,更稳定地操控这副躯壳!
这个瞬间的认知带来的恐惧如同火山爆发,几乎撑裂了他的颅骨。然而身体依旧是一尊冰冷的雕塑。
门……自己开了。
没有任何预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缓慢而无声地推开。锁舌脱离门框,发出轻微的咔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