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片混乱的视野里,闯入了一双锃亮的、不沾一丝水渍和泥污的纯黑色手工皮鞋。
林溪的视线顺着那笔挺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昂贵西裤裤线,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向上移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随意地搭在剪裁完美的黑色大衣领口,衬得主人的下颌线冷硬如刀削。再往上,是一张极其英俊、却也极其冷漠的脸。五官深邃立体,如同精心雕琢的大理石,只是那双眼睛,幽深得像是结了冰的寒潭,没有任何温度地俯视着她,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贺骁。
这个名字,连同他身后庞大的贺氏集团,对林溪来说,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的光环。她只在财经杂志的封面上见过这张脸。
男人没有开口,只是微微侧了下头。他身后一个穿着同样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的助理立刻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周围的嘈杂:林小姐顾秀云女士的家属
林溪茫然地点点头,喉咙像被砂纸堵住,发不出声音。
助理的目光在她惨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秒,随即公事公办地递过来一份厚厚的文件,语气平板无波,如同在宣读一份商业合同:贺先生可以承担顾女士所有的治疗费用,包括后续可能的骨髓移植。条件是,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进林溪空洞的眼底,林小姐需要签署一份协议,在顾女士治疗期间及之后,无条件配合贺先生的一切安排。
无条件配合……一切安排
林溪混沌的脑子艰难地转动着这几个字。巨大的狂喜和更深沉的恐惧同时攫住了她。贺骁他为什么要帮她她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那个沉默如山的男人。贺骁也正看着她,那双冰封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漠然。仿佛她只是一个即将被签收的货物。
为……为什么林溪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破碎的颤音。
贺骁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醇厚,却像淬了冰的金属,每一个字都砸得林溪心头发冷: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他微微俯身,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下来,那双冰冷的眸子锁住她惊恐不安的眼睛,像锁定猎物的鹰隼,签了它,你母亲立刻进ICU。或者,他直起身,目光扫过远处抢救室亮着的红灯,语气平淡得残忍,你看着她走。
走字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林溪。抢救室那盏红灯,在她模糊的泪眼里,变成了母亲生命流逝的倒计时。她甚至来不及看清那份厚厚的协议里密密麻麻的条款到底是什么,也无力去思考贺骁口中那一切安排背后的深渊。
她只知道,签了字,妈妈就能活!
我签!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哭腔,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她胡乱地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雨水,颤抖着手接过助理递来的笔。笔尖悬在签名栏上方,她甚至没有再看贺骁一眼,只是死死盯着那份协议,仿佛那就是母亲的命。
笔尖落下。林溪。
两个简单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力透纸背,带着孤女最后的、卑微的献祭。
助理立刻收起签好的文件。贺骁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只是对着助理做了个手势。很快,几个穿着白大褂、神情严肃的医生和护士迅速推着设备围拢过来,将昏迷的顾秀云从普通抢救区迅速转移。ICU厚重的门无声地滑开,又在她眼前沉重地关上,隔绝了母亲苍白的面容。
林溪脱力般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一种更加庞大、更加未知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四肢百骸。
贺骁高大的身影在她模糊的视线里,像一座冷酷的冰山,正转身离去。他低沉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里清晰地传来,是对助理的吩咐,却像冰冷的铁锤,砸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