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未有春
。”陆风存把头饰在发髻上细致地插好,偏过头,向镜子里瞧了瞧,“况且,同名票搭戏,若出了彩,更能提高咱园子的声名不是?”
王老板哈哈笑了几声:“就愿意听您这话!今儿要是得了满堂彩,您要什么,我都答应!”
陆风存系着领口的盘扣,闻言,顿了一下:“要戏院给我开专场,也行?”京剧里常由男子唱旦角,通称为乾旦。陆风存自幼学戏,他皮相极佳,眉清目秀,扮相身段都可算乾旦里很出挑的。但他初出茅庐,头顶上还有好几位前辈排着,挂头牌挑大梁怎么轮得到他。
眼见王老板的神情仿佛被人敲了一棒子一样,陆风存忽而笑道:“我说笑的。不如您就给添套水钻头饰吧,唱花旦用着更好看些。”
面上有妆,表情不能太大,他连笑都是淡淡的。可戏妆浓艳衬得人粉面含春,可谓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风情悉堆于眼角,王老板不由自主就看得愣了一下。
等王老板回过神来,陆风存已向着戏台去了。那背影清瘦,瞧着有几分落寞。
幕布尚未拉开,陆风存挑条缝儿向外看,来听戏的人竟坐了大半个戏院,比往日多出许多。他这才禁不住好奇:这位票友究竟什么来头?
他正思量间,对面上场的门口缓步走出一小生,乌纱帽,红朝服,行走做派端正严谨。隔得有些远,他看不清那人的容貌,耳听得锣鼓声响,到了他该上场的当儿。
陆风存扮苏三,几乎整出戏都要跪在戏台前,面向观众。他吊着嗓子唱,能觉出那坐在他正后方的小生的视线一直分毫不移地盯着他,惹得他浑身都不自在。
好不容易唱完,陆风存才总算将人看了个明白——长眉入鬓,顾盼神飞。视线相对,那小生怔了怔,而后嘴角微挑,轻飘飘地冷笑了一下。
陆风存的后脊莫名掠过森森凉意——这个人,他见过。
约莫一年前,他第一次在正经戏院演出,唱《红娘》时,因场地不熟,被地板翘起的角绊了一下。好在他下盘稳,并没有发生大的晃动。台下观众大多都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二楼的包厢里却骤然传出倒彩声来。
那女子倚着围栏斜睨着他,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他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笑意里的鄙夷与讥讽。他如芒在背,下台后,发现冷汗已将内衫浸透。时至今日,他唱了太多戏,也遇到过各种情况,可再未曾有哪次让他如此放在心上。
未想再见,竟是在戏台上。这所谓的票友,竟是位坤生!
下戏之后,陆风存妆都来不及卸,直赶着去见她。她正在拆勒头带,本被布带吊紧的眉眼放松下来,柔和了许多,却仍旧不失明艳的神采。
“得蒙指教。”陆风存伸出手去,“陆风存。”
她看他片刻,只象征性地点了点头:“章可人。”
陆风存讪讪地收手。章可人的前额有几缕碎发,见她两手满是用来卸妆的油,不方便撩,他忽地上前,拿起发夹,把她垂落的发丝轻轻别好。
章可人一愣,半晌才说了句:“多谢。”
陆风存笑道:“客气。”气氛似乎好了些,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总不能开口就问人家“你记不记得曾给我喝过倒彩”,于是只能没话找话,“你是我平生所见,第一位坤小生。”
章可人道:“那如何?”
“你来之前,老板便再三说是位名票,我尚且不信。可你身段利落,唱腔几无雌音,若不是此前见过,我绝听不出是女子,也绝不肯相信这般好的小生腔是出自坤生之口。”
与乾旦相对,唱男角的女子便被称为坤生。京剧中的小生难唱,对女子来说更甚。坤生本就少见,能把小生唱得这么好的,算是绝无仅有。
他意在夸赞,一直面向镜子的章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