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一)
这实在难以想象。但我深知将来的日子若在这儿度过将会是怎样的滋味。那将是一种悔恨、荒诞的滋味,绝对无法忍受。
我很晚才回家,因为饮酒过多,所以睡眠很差。第二天吃早餐时,罗贝尔神情严肃地审视着我说:
“你的脸色很难看!”
“我没睡好,酒喝得太多了。”
他来到我的座椅后,把手搭在我的肩头:“你回家后悔了吧?”
“我不知道。”我答道,“有时候,我觉得荒诞。有人在那边需要我,那是一种真正的需要,谁也没有像那样迫切地需要我,可我却不在那里。”
“你认为一切都那么遥远,在那边生活,你觉得你会幸福吗?”
“倘若您不在世,我会试试的。”我答道,“我一定会试试的。”
他双手离开了我的肩头。他踱了几步,然后困惑不解地看了我一眼:“你将没有职业,没有朋友,你周围的人与你关心的也绝不一样,就连跟你讲的语言都不相同,从此你将与你的过去隔绝,与对你来说举足轻重的一切隔绝……我不相信你能坚持多久。”
“也许。”我说道。
对,我在刘易斯身边的生活会十分狭窄。身处异国他乡,举目无亲,将难以建立自己的生活,也无法成为那个大国的一员,它也决不可能成为我的祖国。我将只不过是一个恋人,只能紧紧地依附着心爱的人。但是,我感到自己不能只为爱情而活着。然而,每日清晨醒来,没有任何人需要我,日复一日毫无意义地承受着时间的重负,我已极为倦怠!罗贝尔没有跟我说过需要我。他从未说过这种话。只是在以前我还没有提出任何疑问。我的生活并非必不可少,可也不是毫无意义。我的生活就是我的生活而已。而今刘易斯向我提出了问题:“为什么不留下来,永远留下来?为什么?”我曾暗暗发誓决不使他失望,然而回答他的却是一个“不”字。这个“不”字必须证明有理由才行。但我决找不到理由。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声音在追逐着我。我惊悸地突然想到:“但是没有什么不可挽回的!”刘易斯还活着,我们可以越过大西洋倾心交谈。他答应一星期后先给我写信。倘若他在此信中还呼唤着我,倘若他的悲憾中带有呼唤的色彩,那我一定能获得勇气放弃旧日的平安,作出回答:“好,我去。我去留在您的身边,您愿意留我多长时间,我就在您的身边待多长时间。”
罗贝尔与我共同制订了旅行计划,我作了精细的计算,给刘易斯发出电报,请他把信寄至阿马勒菲,留局自取。在这整整十二天里,我的命运仍将一直悬挂着。十二天后,我也许会作出决定,不怕风险,疯狂地投入前途未卜的未来之中,或者重新维持分离、等待的现状。眼下,我既不在此处,也不在彼处,既不是我自己,也不是他人,只不过是一部消磨时光的机器而已。平常,时间消逝是那么快,可现在却没完没了地拖延。我们乘飞机。坐汽车,登轮船,我重又见到那不勒斯、卡普里、庞培,我们发现了赫尔奎拉洛姆、伊斯基亚。我紧跟着罗贝尔,他让我关心他感兴趣的一切,我回忆着他的往事,可一旦他让我独自一人呆着,我便只有发呆!我勉强假装看书或看看面前出现的风景。时而,我像一位精神分裂症患者,准确异常地重现出我抵达芝加哥、奇奇卡斯特南戈之夜以及我们分别的情景。绝大部分时间里,我都在酣睡,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多的觉。
罗贝尔爱上了伊斯基亚城,我们在那儿耽搁数日,比原定的时间晚了三天抵达阿马勒菲。“我至少心里是安定的,”下车时我心里想,“信就在那边。”我让罗贝尔在停车场等看,然后放下随身行李,独自朝邮局走去,尽量不跑。和所有的邮局一样,里面一股灰尘、胶水味,也弥漫着令人厌烦的气息。这里灯光不明不暗,职工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几乎不挪动一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