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片语虽细微大梦所由生
登九天。软语情话,絮絮地从辉煌的银盔下面送到她的耳朵里;她觉得她就是乐园里面的人物了。忽然之间,他们两个转出了跳舞的人群,钻到了荒原上一个池塘里,后来不知怎么又从地下钻了出来,到了一个虹霓掩覆、五色灿烂的山坳。“一定要在这地方,”她身旁那武士说;她红着脸抬头看去的时候,只见他正在那儿要揭去头盔,好和她接吻。恰巧在那个时候,轰然地响了一声,跟着那个武士,就好像一副纸牌,散成了碎片。
游苔莎高声喊:“可惜没看见他的脸!”
游苔莎醒来了。轰然一响的,是楼下的百叶窗,女仆正把它开开,好放阳光进来;因为那时虽然严冬昏沉,日光暗淡,但是天色已经渐渐放亮了。“可惜没看见他的脸!”游苔莎又说了一遍。“那个人一定是姚伯先生!”
游苔莎的头脑多少清醒了一点儿的时候,她就看出来,这个梦境里,有许多情况,全是自然而然由昨天白日的幻想生出来的。但是这种情况,并不足以叫那个梦减色,因为那个梦之所以有趣,就是由于它又供给了绝妙的薪柴,燃起了新的热烈情感。那时的游苔莎,正在“有心”和“无意”之间那种起伏点上,正在所谓“逢其所好”那个阶段上。在最强烈的爱情进行的过程中,都要出现这样一个阶段,而在这一个阶段里,必然是最强烈的爱情掌握在最薄弱的意志手里。
这位感情强烈的女人,如今竟有一半和影里情郎发生恋爱了。她的热烈爱情里那种离奇诡谲的性质,在理智方面使她降低,在心灵方面使她提高。要是她的自制力再多少大一点儿,那她就能完全用理智硬把感情克制压服,因而把它斩除干净。要是她的骄傲心再多少小一点儿,那她就会牺牲了一切女孩儿家的身分,去到布露恩,在姚伯住宅的前后左右,走来走去,一直等到看见姚伯为止。但是游苔莎对于这两种事情,却一样也没作。从她受那样大的引诱那方面看来,她的行动,恐怕最可作榜样的人也不过如此;她只在爱敦的山上,一天出来透两三次空气,老用眼四外-望。
头一回她出来的时候,姚伯并没往她散步的那一方面去。
第二回她又在外面游荡,不过这一回还是只有她一个人在那地方上出现。
她第三次出来的时候,正碰着迷雾沉沉;她只往四外看了一看,根本就没抱多大的希望。因为就是姚伯出来了,并且走到离她二十码以内的地方,她也不会看见他。
她第四次想要和他邂逅的时候,忽然大雨倾盆,她只得转身回家。
第五次出来的时候是下午,天气很清朗,她在外面流连的工夫也很久,一直走到布露恩所在的那个山谷的上首。她看见白色的篱栅,只隔有约莫半英里的远近。但是姚伯却没有出现。这次她转身回家的时候,差不多觉得灰心至极,同时对于自己这样不能自持,也很觉得惭愧。她决定不再去寻这位巴黎归客了。
但是如果天公是不故意捉弄人的,那它就什么也不是了。游苔莎刚刚下了这种决心,机会就立刻来到,而这个机会,在有意去找的时候,却“踏破铁鞋无觅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