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勘陵寝家臣传密札 访高士山人是故知
榜上一定会虚位以待。”何心隐摇摇头,满不在乎地答道:“叔大兄,你不必安慰我,功名原是羁心累人之物,我本来就不喜欢,何况上次酒席上我已说过,今生再也不进考场。”张居正虽然对何心隐的狂人作派颇有腹诽,但又欣赏他的任侠豪气。于是又问道:“你一个读书人,弃绝了功名,又能做些什么呢?”何心隐朝张居正做了一个鬼脸,答道:“前天夜里,趁你们这些新科进士邀齐了去拜谒座主时,我和初幼嘉两个闲来无事,便去棋盘街旁的槐花胡同逛了一回。”张居正来京师不久,就听说槐花胡同是妓女聚居之地,当即笑道:“你们还真会找地方享受,是不是有销魂之夜?”初幼嘉答道:“销魂谈不上,逢场作戏当一回狎客,亦是快慰人生。在青楼上玩得高兴时,我哼了几句歪诗。”说到这里,何心隐略一定神,接着低声吟哦起来:“常记江湖落拓时,坐拥红粉不题诗。此身应是逍遥客,肯把浮名换玉脂。”何心隐刚念完,初幼嘉接着说道:“槐花胡同的女史们,倒也粗通文墨,有一位叫梅雪的,顿时就捻动琵琶,把柱乾兄的这首情诗按曲儿唱了,众女史一齐拍手叫好,开玩笑说,谢大人作得好诗,这第一句诗若改成‘常记槐花胡同时’就更好了。柱乾兄说这意思虽好,但改不得,一改就不合平仄。女史们就笑闹着喊他常先生,意思是让他常去槐花胡同光顾。”初幼嘉说罢,三人又笑了一回,就此抱拳揖别。不觉光阴荏苒,白云苍狗二十六年过去,张居正再也没有见过初幼嘉与何心隐两人,但这位何心隐的踪迹,倒是时有耳闻。听说他后来因仰慕王阳明的大弟子王艮的学说,师从王艮弟子颜钧,多少年后,成了名闻天下的大学者,到处授徒讲述王学。张居正一直苦无机会再次见到这位当年在京师结识的狂人,没想到面前这位私闯皇陵禁区的“常先生”,就是当年的那个风流才子何心隐。
事情既已捅穿,张居正再仔细端详坐在面前的故友,除了偶尔表现出来的神采飞扬的气质,眼前的何心隐,与当年那位风流倜傥的年轻士子实在相去甚远,不由得感慨道:
“柱乾兄,若不是你自己说破,我真的认不出你了。”
何心隐笑道:“二十六年前,我们只在京城一块呆了三个月,认不出本属正常。今天,我若不知道新皇上命你来视察先帝陵寝工程,也认不出你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来视察先帝陵寝?”张居正警觉地问。
何心隐脸上浮出诡谲的笑容,盯着张居正意味深长地说道:“叔大兄,我来此地,原是为了会你。”
“哦?”张居正平息了故友重逢的激动,又恢复他那深沉练达的习性,平静问道:“不知柱乾兄会我为的何事?”
何心隐身子前倾,压低声音说:“叔大兄多年韬光养晦,现在终于有出头之日了。”
“此话怎讲?”
“叔大兄真的要我说明?”
何心隐目光突然变得犀利,张居正看了他一眼,蹙着眉缓缓说道:“柱乾兄不要忘记,此处可不敢胡言乱语。”
“是呀,”何心隐踱到窗前,撩开柔纱窗幔,看着月光下的隐隐山林,感叹地说,“这里是大明龙脉之所在,一般人来这里,除了景仰膜拜,又还能说出什么!但你我不一样,你久蓄凌云之志,要当伊吕一样的人物,我何心隐也是生于斯世的狂人。选择这里来谈大明天下,社稷苍生,正是风云际会的上乘之地。”
看着何心隐清癯的背影,张居正忽然感到这位故友身上有着一股磁石般的力量。
“柱乾兄,你再也不是当年的何心隐了。”
何心隐回过身来,反剪着双手说道:“我知道我何心隐在叔大兄的心目中,还是一个寻花问柳的狎客形象。但那个‘常先生’早已死去了,这其间的人世浮沉,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这些谈资且留将日后细细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