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史奥卡医生,一位内科大夫。他的诊所就设在自家楼下,公园路东边三十五街上一幢改造过的高级住宅。一幢相当美观的五层楼建筑。弓形的大窗和大门上的气窗据说全是路易斯铁芬尼的亲手设计。诊所包括候诊室、医师办公室、两间诊察室、医疗室、盥洗室、冷藏室和一间“休息室”。
每一个房间都有高敝的华丽天花板,拼花木条地板。候诊室和医师办公室并设有精致的大理石壁炉。史奥卡医生和他四十三岁的妻子发现所有这些艾德华式的豪华设备:如纯白的珐琅家具、不锈钢的器皿、玻璃橱柜等等,与医生的诊所太不调和。只好将那些笨重的古物、漂亮的油画全部搬上了二楼。
史奥卡医生顾了一位接待员,两名护士。他的候诊室随时客满,看病时间明定为上午九时至下午七时,但是医生或早或晚,星期例假,有时候仍照常为病人服务。
古卓依有一个固定的诊疗日,在每月第一个星期二的下午六点。史奥卡医生一直想劝服她没有必要如此。
“依你的健康情况,我看一年来两次就够了。”
“我情愿一个月一次,”她说。“世事难料。”
他耸耸肩,掸掉白制服翻领上的雪茄烟灰。
“你希望我每个月为你做些什么检查呢?”
“这……一般的。”
“你所谓一般的是指的哪些?”
“量体重、血压。肺功能。验血、验尿。胸腔。抹片。”
“每个月做一次抹片?”他大叫。“卓依,你实在没有这个必要。依你的情况,一年一两次足够,我可以保证。”
“我要做。”她太固执,他只有让步。
史奥卡医生,一个玩具熊型的矮胖子,六十开外。一大丛白发顶在圆脑袋上。脸上是肉,下巴是肉,喉头是肉。整个脸垂挂的都是厚厚的肉坠。一走动,全脸的肉都在晃。
他的手宽阔有力,指节上长满了黑毛。经常穿一双白棉袜,踏一双软拖鞋。雪茄烟一支接一支的抽不完。不止一次,在做直肠检验的时候,护士小姐忙着从他手指间挖出一根还亮着火星的雪茄。
古卓依认为他是个可爱的老人,眼睛带有德来斯登的翠蓝。他一点都不令她感到害怕,没有任何压迫感。她认为随便她对他说什么,他都不会惊讶或者发怒。
四月的第一个星期二,恰是那个月的第一天,古卓依比约定的时间稍早抵达史奥卡医生的诊所。运气根好,候诊室只两名病人。她挂过号,便取了一册过期的建筑文摘坐下。
六点五十分,葛护士长进候诊室来招呼古卓依。
“可以进去了,”她说。
葛护士长是一位宽肩阔臀、唇上长一道淡淡胡子的壮女人。卓依曾看过她挪动一个大钢柜,轻松得就像那是个纸糊的箱子。史奥卡医生告诉她葛护士长离了婚,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现在弗吉尼亚一所军校。她独自和四只小猫住在一起。
片刻后,古卓依已坐稳在史奥卡医生的诊疗室里。看他点上一根雪茄,大手一挥,挥开了漫起的烟雾。
他从半截老花镜片上面注视她。
“如何,还好吗?”
“很好。”
“消化正常?”
她点点头。
“吃呢?”
“我吃得很好。”
他垂眼看桌上的病历资料。
“你吃维他命,”他说。“都吃哪些?”
“很多。维他命A、多种维他命B、C、E和一些矿物剂。”
“那些矿物剂?”
“铁、锌、镁。”
“还有呢?还有没有别的药?”
“避孕丸。补血片。蛋黄素。胆汁碱。紫苜蓿。绿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