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杀人事件
么?因为他们觉得他傻,就像他现在觉得欧阳傻。黑社会这饭不能吃一生的,任何一刀多砍下一厘米,他就狗屁不值地躺到太平间了。
在往后的岁月里,狼狗因为一次不幸的探病,彻底变成贪生怕死的人。历史上他曾多次跑到医院探人,所见不是头缠白纱,就是臂缝新针,自有一股韭菜割了再长的豪迈,可这回探的,无论头发、皮肤还是牙腔,都呈现出一种可怕的干净来。那是死神来过的痕迹。
病人抚摸着瘫痪的右手,说:“就是洗个澡的事情。你也要注意,医院里也有很多像你这种年纪得了的。”狼狗就是在这一刻看到生命悲哀结局的,一个斯文的、生活极有规律的小学老师都得了脑中风,那么他的弟弟,一个滥饮无度的混混,又有什么理由逃得过呢?
狼狗陷入进疑神疑鬼的旋涡。他虔诚地去找医生,想这些白大褂多少得告诉他一点真相,可他们总是拿捏着“不排除”、“有可能”这样的话,近乎调戏他。狼狗拍桌子喊:“我他妈的不要什么中药,我要结论,我要拍片。”拍片后,医生说,“我说了没事吧。”狼狗像犯人遇赦,大喜,可是几天后他又跑来查心脏问题,他痛苦不堪地说:“那里头总好像有一根牙签,跳着跳着跳不下去了。”医生做了无效的检查后,烦不胜烦,找保安将这位昔日老大赶走了。
狼狗只能孤独地回家。
那是一间三层的商品房,每层都放着积满灰尘的家具,没有一丝人气。他温柔的女人按照黑帮片的套路,三年前带着孩子改嫁他乡了,那时他粗暴地说“你走吧走吧”,现在却像老去的母牛那样思念着对方。他找到她的电话,准备嚎啕大哭,却听到她说:“有什么事?”因此他只能说:“没事。”
“到底有事吗?”
“没有。”
“没有,我挂了啊。”
“等等,等等,你能不能等我一下,别挂电话,让我去洗个澡。”
“为什么?”
“我怕洗澡时我死了。”
“为什么?”
“我哥洗澡时脑出血了,我怕我也会。我五分钟后回来和你说话,就说明我平安。”
“好。”
这个澡是狼狗一个月来洗得最宽心的,小腿虽然还在抽筋,但他已能勇敢地将水柱冲向头颅。他想自己要是倒下了,这个亲人就会焦灼地拨打120,将他拯救出来。
他惬意地擦拭着身体走进客厅,拿起电话,听到了嘟、嘟、嘟的声音。他在这永远的孤独中泪流满面。那么好,狼狗,死前没人抓住你的手,抚摸你的额头,死后也没人来敲门,打电话,破门而入。那么,也许只有等到几个月后,等你身上爬满蛆虫,脑袋只剩空荡荡的眼窝和紧密的牙齿了,才会有人想起来收费,你的臭味才会惊动红乌镇。可是,现在收电费的都是你不交他就给你停电,不会来催。操你妈啊,操你妈。狼狗嚎啕大哭,将话筒一下下砸向茶几。
狼狗成为红乌黑社会史上第一个出来锻炼身体的人。在小城,当众锻炼身体是件十分羞耻的事情,但他并不在乎,他目视前方,挺胸抬腿,执著而用力地奔跑在夜晚的街道。没有任何事情能阻挡这样一个活着的奴隶了,即使2000年10月8日这夜狂风大作,落叶飘飞,一场大雨分明就要来了。
穿着短裤的狼狗稳定地吐纳,一路矫健地跑出青龙巷,跑进建设中路。在闪电刺下时,他听到一声呼唤,看清了前头骇人的一幕:一个醉汉正惊惧地跨过一个女子,那女子肥沃、巨大,像只河马趴在地上,双腿抽搐着。他因此退后两步,可这时他再度听清了那凄厉的呼唤,“狼狗!狼狗快来!”
这是红乌人第一次这么需要地呼唤狼狗。这声呼唤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是一位老大,而作为一位老大,他怎么能像老鼠一样跑掉呢?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