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黑暗前夜
杀人如草,不闻声息。战争时代最残酷的,其实并不是战场上,而是后方对战略资源的绝望挤压。每一次战争,沙场死十,后方死百。沙场死千,后方死万。沙场死上数万人,后方就会有数十万人,因为体制残酷挤压其生存资源,转为战用而丧命。张汤,这些年来,你和我,听到的沙场战报,不过是数万人而已,而我们亲眼看到死于刑房或刑场的,早已过了数十万。
“为何要死上这么多的人?
“资源,资源争夺而已。张汤呀,你和我,于刑房杀戮的人,究竟有多少,我们自己都记不得了。是我们生性残暴,天性邪恶吗?不是的,我们这样做,也是因应了战争的需求。我们必须要以冰冷的酷吏形象示人,纵然是案犯有天大的冤枉,我们也会无动于衷地罗织其罪,枉杀其人。我们必须要绝对的残忍冷血,要从小民百姓口中,把最后一点活命粮,夺下来送到前线战场。这些年来被杀的数十万人,只是为了争取他们的活命权利。他们无罪,而我们,虽然有罪却无错——如果我们拒绝,照样有人来做我们现在的工作。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后,这个结果不会改变。
“张汤啊,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是你心里这点小委屈,算得了什么?你有那被枉杀的数十万人委屈吗?你有被从幸福的家庭中强拖出来,推上战场送死的将士们委屈吗?这是一个残酷的时代,也是一个委屈的时代。所有的委屈都将被后人所凭吊,以怀想这个大时代的华丽风情。但独独,你我或任何人的委屈,在这个现实中,没有意义。”
听到这里,张汤已经失声号啕起来。赵禹拿起刑案,递到张汤面前,这时候的他,仿佛突然苍老了几百岁:“张汤啊,我们办案,是否冤屈不是我们该问的,我们唯一关心的是资源的节省,还记得你对申诉者的愤怒吗?任何申诉都意味着巨大资源的投入。如果,你此前不能容忍这些,那么,现在这个法则仍未改变。”
张汤抽泣着:“请允许我,最后一点微小的诉求。”
赵禹:“好,我破例答应你。”
民权无存,天下益困
赵禹回来,向汉武帝禀报:“陛下,结案了。”
汉武帝:“怎么个情形?”
赵禹:“张汤,业已伏罪自杀。”
武帝:“哦,又少了一个。他留下话什么没有?”
赵禹把张汤的遗书呈上。汉武帝不接:“念!”
赵禹念道:“罪臣张汤,无寸尺之功,从刀笔吏起家,因为受到陛下的宠幸,官至三公。没有任何可开脱罪责之处,然而陷害臣的,是丞相府中的三位长史。”
汉武帝:“抄他的家。”
隔不久,廷尉来报:“启奏陛下,臣率军士进入张汤家中,但见家徒四壁,空无所有,只有他年迈的母亲,拄杖当庭而立。她对我们说:感谢陛下和朝中大臣们的厚爱,只是儿子愚笨无能,未能逃过奸人陷害,辜负了陛下对他的希望。这样没出息的儿子,实是家门之耻,他没有资格在棺椁中下葬。然后臣检点张汤家中全部所有,大概价值五百金。”
汉武帝:“……才五百金?”
廷尉:“没错陛下,可以说是家徒四壁。”
汉武帝:“朕明白了,与我找到大商人田信,弄清楚此事。”
不过一夜之间,张汤的案子又翻了过来。
丞相庄青翟及三位长史陷害张汤的过程,被查得清清楚楚。汉武帝下令,将朱买臣、王朝并边通三人斩首弃市。丞相庄青翟下狱。
几天后,庄青翟于狱中自杀。
事了之后,汉武帝抬头,仰望高天:“要下雪了。”
武帝建造柏梁台,台上立有高二十丈的承露盘,盘上有只仙人掌,用来承接露水。每天,汉武帝命人采集仙人掌里的露水,掺入玉石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