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使用马拉机具,大家指手画脚、评头论足地观察着、议论着,或是怀疑或是赞叹,但都觉得新鲜有趣。艾拜杜拉正在收割机边检查、擦拭,拧一拧螺丝、试一试手柄,并时而回答一下社员们提出的问题。这架收割机将由他来掌握,为此他已在公社农机站接受了短期训练。
社员们陆续到齐了,供销社的售货员推了一车货品也随着大家来到了庄子,其中有夏收用具:镰刀、磨石、木叉、扫帚、木锨,也有日用杂货,包括饼干和糖球。售货车的到来又吸引了一批人,其中多数是带孩子的母亲。
会议开始了,穆萨队长开始讲话,而与此同时,打馕、灌肺、卖货、调试收割机等也照旧一应在进行。本来,这些乱哄哄的事情似乎与开会是不相容的。但是,此时此地,这一切都汇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不论是四下里历历在目的绿中带黄的一望无际的麦地,不论是穆萨的讲话,不论是镰刀和收割机以及米琪儿婉的面肺子和热依穆的窝窝馕,都是同一个主题,召唤着同一个神圣的劳动。甚至于,在会议当中,当哈萨克青年乌拉孜赶着马匹进了庄子的时候,尽管马嘶人叫很热闹了一阵子,也并没有使人感到对这个动员会有什么妨碍。
这里的规矩是,春耕以后,大部分马匹送上了山,与牧业队的马群合在一起休养生息、长膘添力,麦收快开始了,才从山上赶回来。穆萨在马嘶人叫中照样眉飞色舞地讲着话:“不准不服从领导。”他挥着拳头,带几分威吓的口气。即使威吓也罢,他的讲话仍然汇入到整个欢快喧闹的声响里,像一个乱弹弦子的人在器乐合奏中并没有显出多么不和谐。直到不知道是哪个母亲带来的两个男孩子为争夺一个糖球而拳打脚踢,引起了围观的小友们的高声喝彩,最后孩子们的母亲“该死的!喂狗的!”尖声痛骂起来以后,穆萨才竖起眉毛,猛然大喝一声:
“肃静!
“今年的麦收要突出政治!你们听明白了没有?收麦子要突出政治。收麦子收得好不好是政治,明白了吗?你们到底有没有这个觉悟?气死我啦!”穆萨语出惊人,大家一怔。“主要是三个人,我们必须记住:一个是白求恩,加拿大共产党员,一个是老愚公,中国共产党的老革命,还有一个就是跃进公社爱国大队七生产队队长你大哥我穆萨……”
大家终于听明白了,于是一片哄笑,一致有节奏地高呼:“泡!泡!泡!”(吹牛!)
喧嚣中,队长有几句话却是许多人都听见了的,队长反复地强调着:“我们已经向上级作了保证,十天之内割完麦子,做到地净。二十天之内打完入仓,做到场净。我们一定要做到第一个向公社报喜、第一个向粮站售粮……”
这个时间表使伊力哈穆深感诧异。大队支部在研究夏收安排的时候,库图库扎尔也曾经提出过类似的“计划”,大多数支委没有同意,大家认为,应该算细账、定措施、定出跃进的却也是切实可行的计划。后来,库图库扎尔去公社开会的时候,据说夸了一通口。如今,从穆萨的嘴里,又听到了这种胡吹冒泡。
“这个,十天能割完吗?”伊力哈穆对坐在他身边的阿卜都热合曼问。
热合曼哼了一声。
伊力哈穆掰着手指细细地算着。热合曼说:
“队委会研究的时候我们提过。穆萨队长板起脸来说我们保守而且是干劲不足,说是提目标的意思就是为鼓劲嘛!鼓鼓劲有什么不好?但是他自己又说,十天割不完还有十一天嘛,十一天不完还有十二天嘛……反正提这么个口号,十五天、十八天割完也是好的嘛……”
“什么?十八天?口号?那何必还弄这样的计划?”
热合曼苦笑了。他的笑容的意味是: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是一个月两个月了,甚至于,不是一年两年了,这种动不动就大鼓劲接着大延迟的事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