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扎尔另一眼,回头抄起砍土镘到瓜地锄草去了。
库图库扎尔一笑,他知道哥的脾气。他只好自己切开了那个小瓜蛋子,管它甜不甜,吃了两块,颓然躺下,昏昏欲睡。
突然,大黄狗汪汪大叫起来,拼命地想挣脱锁链。这使库图库扎尔和阿西穆都很奇怪,白天,有社员来瓜地,它从来不叫的。库图库扎尔斜起身子,用一只手放在眉毛上遮住阳光,沿路望去,只见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细高个儿,驼背,走起路来头一探一探的。等认出这是包廷贵以后,他又躺下了。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包廷贵用半通不通的维汉各半的话在问:“阿西马洪,书记有没有?”
“有!”阿西穆用手向这边一指。
包廷贵躬身走近前来,看到躺着的库图库扎尔,兴冲冲地说道:
“书记!您叫我好找,中午我找您一趟,你是在午休。过了会儿再去,又不见了。我一猜你就在这儿……”
“你怎么会一猜就猜到我在这儿?”库图库扎尔心里说,并对他这种说法很不高兴。他冷冷地问:
“有事吗?”
包廷贵先拾起库图库扎尔嫌不好吃剩下的那几牙瓜,狼吞虎咽地大嚼着,瓜汁立即弄了个满脸花。然后,他讨好地、亲热地凑近库图库扎尔,喜滋滋地说:
“来信了。”
“什么信?”库图库扎尔仍然漫不经心。
包廷贵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的竖式信封,信封下款是红字铅印的单位名称。包廷贵从中掏出了两张信纸,信纸上方也有铅印的红字。这种公用信笺引起了库图库扎尔的重视,他坐了起来。
“我的朋友说,有汽车!让我去一趟……”包廷贵兴奋地说。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一九六二年冬天,从各生产队抽了一部分积金,集中到大队,想买一部拖拉机,由于没有抓紧时机,等他们把钱凑齐,拖拉机的指标已经分配下去了。这事有一次在与包廷贵闲谈的时候提到了。包廷贵献策说:“买拖拉机干什么?买汽车!有了汽车就有了一切!有了摇钱树,聚宝盆,财神爷!车轮一转,人民币就脱拉脱拉地来了,干什么也不用发愁了……”
“汽车需要国家统一分配,咱们上哪儿要指标去?”库图库扎尔摇摇头。
“我有办法呀!”包廷贵洋洋得意地伸出大拇指在胸前一摇,“买旧的!我有认识人。购买旧车不用指标,而且还便宜。”
“买汽车的事其实我也早想过。没有国家的统一分配,就是买上了听说供给汽油也是一关。”
“一切包在我身上!”
“真的吗?你别吹牛!”
“谁胡吹谁不是人养的。你说句痛快话,你到底买不买?你只要说声买,我马上就写信。”
“买!”库图库扎尔笑着说,但他并没有当真。他从小就知道,他生活在一个好话天花乱坠的地方,他生活在一个吹牛不上税的环境,他生活在一个白日做梦的时代。
几个月过去了,库图库扎尔忘了这回事,但今天,包廷贵拿着公用信封和信笺,追他一直追到瓜地来了。
包廷贵说:“我的朋友回信说,他们厂子有一辆美国大道奇,报废了,准备处理,咱们只要能及时赶到,就可能买到手。”
“报废的车要它干什么。”
“唉呀呀我的大书记,你是个又聪明又能干又敢干的挺会算计的人,你是我们大家的大当子,怎么今天变成了死心眼?说是报废,是说年限超过了,有些重要零件坏了;更换一下,修修,轱辘照样转。修车还用别人吗?放着我呢!只要咱们大队舍得下本,搞好协作关系,保管配齐零件,油漆电镀,给你开一辆崭新锃亮的车回来!这样的好车上哪儿找去?要不是我一心扑在你身上,我才不管这些闲事呢!”